徐妙仪像是没听见似的,自说自话道:“所以一定有比我外祖父更加厉害的人在背后操纵,你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刀剑本身是没有动机的,身不由己,真正厉害的是掌刀之人。我外祖母早逝,只留下一双女儿,外祖父怕后母虐待女儿,终身未续弦,打算过继堂兄的儿子当嗣子,他一生都不好女色。所以他应该是拦住了掌刀之人的财路和权势。”
黄俨连吃了两个鱼眼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徐大小姐心细如发,有魏国公做靠山,又有锦衣卫、燕王等人合作帮忙,其实朝中还能和你抗衡的大官也就那么几个人,你要皇上把他们都抓起来严刑拷问,抄家搜查,定能找到真凶,何必和我干耗着,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徐妙仪笑道:“大明刚刚建国,立足未稳就诛杀功臣?皇上不会这么做的。”
洪武帝这个人做事雷厉风行,但也极能隐忍。他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时机未到。
黄俨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黄俨嘴太硬了,好像撬不出什么东西啊!徐妙仪目光一冷,拿起了酒杯,“你要知道,只要我摔杯为号,锦衣卫就会将你带到诏狱,到时候他们会逼着你生吞自己的眼珠子。”
黄俨贪婪的舔了舔嘴唇,“甚好,我正想尝尝人眼是什么味道。”
徐妙仪呵呵一笑,“刚才是和黄公公玩笑呢,锦衣卫不会让你死的。”
黄俨淡定的说道:“我知道,锦衣卫只会让我生不如死嘛,这一套都是我玩剩下的,正好和这些后辈们切磋切磋。”
徐妙仪突然又问:“黄公公,你一生好钻营拍马往上爬,早就视‘节义’二字如粪土了,如今视死如归,不惧酷刑折磨保护幕后黑手,这个情形似曾相识,黄公公,你也有栾小姐、年大人一样的苦衷吧?”
黄俨脸色一僵。
徐妙仪说道:“父母?妻儿?毛骧说你十四岁时净身进吴王府当差,其实你故意改小了年龄对吧,以前曾经娶过妻室?妻儿被母后幕后黑手控制住了?”
黄俨愣住许久,不发一言。徐妙仪也不再多话,屋里一片死寂。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徐妙仪见黄俨浑浊的老眼里有些晶莹泪花,便开始攻心,说道:“你肯定会死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将来若寻到你妻儿,我保他们不死。”
黄俨猛地抬头,“此话当真?”
徐妙仪说道:“你暗中盯梢我很久了,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论信誉,我比你身后的幕后黑手可靠多了。”
黄俨说道:“可论本事,你没有他可靠。”
徐妙仪循循善诱,“你说没错。可是我即将成为燕王妃,周王、燕王、王宁驸马、怀庆公主,宫里的胡善围,当然还有我亲爹魏国公,他们都是我的依仗。对了,我和锦衣卫互相防备,也互相利用,比如这次他们以我为诱饵,我也利用他们的力量请君入瓮。”
“你背后的人确实厉害,我确实每次都遭受重创,可力量此消彼长,一层层的剥开了外壳,只要努力过,就不会白费,迟早会比他更强大,更有本事,更可靠。”
黄俨静默片刻,说道:“你猜对了,我净身服侍皇上时,故意改小了年纪。我十四岁成婚,十五岁得子,孩子他娘难产走了,十六岁时为了给儿子挣口饭吃,自我阉割,进了吴王府,谎称自己十四岁,是个孤儿。”
徐妙仪问道:“这么说,你如今都当爷爷了?”
黄俨点点头,“大概是我坏事做尽,遭了天谴。儿子死的早,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两个孙女已经嫁人了,没有孙子,重外孙跟别人姓,算是已经绝嗣了。”
徐妙仪说道:“为了保护外姓人而受人要挟,你算保有一点点人性。”
“毕竟流着我的血脉,不能不管他们。”黄俨朝她点点头,“你过来,我只信你一人,只能告诉你。”
徐妙仪坐在了黄俨身边,黄俨对她耳语了几句,每一句都是晴天霹雳。
冷汗湿透了里衣,徐妙仪的声音有些发飘,“你在骗我。”
黄俨继续耳语道:“我这次也是两手准备,一旦出事,所有证据都会送到百草堂,就在放在药铺放黄连的木桶里埋着,你回去挖出来就是。你甚至可以抽空去问问当时的证人,你心细如发,定能发现疑点。”
由于太过震撼,此时徐妙仪脑中反反复复回忆着充满血腥那天的各种细节,嘴里依然重复着那句,“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第193章旧案重提
这时毛骧带着手下冲了进来,做店小二打扮的纪纲手脚麻利的卸开了黄俨的下巴,以防他服药自尽,或者继续出言蛊惑人心。
明月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做男子打扮,将呆滞的徐妙仪拉到另一边,将暗藏在手掌的细针刺入了她的手腕,疼痛唤醒了徐妙仪,她静静的看着纪纲用绳索将黄俨五花大绑,就像一只即将上蒸笼的太湖大螃蟹。
黄俨下巴脱臼,以诡异的姿态发从喉部出乌鸦似的嘎嘎笑声,眼神里满是恶意的嘲讽。纪纲看得渗人,干脆黑布袋套住了黄俨的头。
毛骧说道:“你们都退下,纪纲,马上给黄俨喂催吐的药水,刚才吃的鱼眼珠还不知是否有毒,一定让他活着。明月,拿我的手令,今晚金陵全城戒严。”
明月纪纲等人领命而去,全鱼宴只剩下毛骧和徐妙仪。毛骧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徐大小姐冒险引蛇出洞,今晚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