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又高兴起来,我真希望他看到这一路上的血肉横飞,可他就没怎么看到,我想就算看到也进不了他心里。
他高兴了,所以他玩着手杖,咏着诗句:&ldo;雅意老山林,每作山林趣。引领山林景,赋咏山林句。&rdo;
一直照顾他的郝兽医就只好向我悄悄苦笑:&ldo;老爷子还做得一手好诗句啊。&rdo;
我:&ldo;做诗要力气的。他只有背书的力气。&rdo;
我觉得饥肠雷鸣,我掏着口袋,掏出一点已经被水泡了的饼干,我看看我疲惫而苍老的母亲,把饼干递给她,我想她一样饿了。
我:&ldo;妈妈……你怎么不拦着他?&rdo;
我母亲:&ldo;拦着什么?&rdo;
我:&ldo;每件事,每一件。&rdo;
我母亲就答非所问:&ldo;你爹过得越来越难了。你怎么还这样子对他?&rdo;
我没话,郝老头在后边推我,我看看他手上的食物‐‐本地人的食物,一种黑乎乎的糍粑,我接过来。
郝兽医:&ldo;那些人给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名字?&rdo;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这点食物也给了我母亲,我走开,下意识地走向死啦死啦身边,那是为了方便我父亲吃饭,一路上他都在用连目光都远离我这样的幼稚方式,表示我的大孽不道绝无可恕。
我在死啦死啦身边看着我父母吃那点可怜的食物,父亲忙于整理刚才泡湿的书籍,我母亲像喂孩子一样掰开了喂他。
我的父母老了,他们一生中从未有过感情,在老年时终于相濡以沫。但也老得再无关心外界的心力。
其实我一直发疯地想见他们,见了,再转身打仗去,像从前臆想的那样,不那么茫然地战死,fortheloveg。但根本轮不到我。他们先转身给了我脊背。&rdo;
死啦死啦在旁边轻声嘲笑着:&ldo;不拿枪顶你爹了?你学会了什么?&rdo;
我向着怒江而不是向他说:&ldo;什么也没学会。&rdo;
我们拉着个长而松散的队形,走在我做逃兵时曾走过的路上。一辆一辆的卡车从我们身边驶过。现在禅达有很多来往的军车,比任何时候都要多的车,坦克、牵引的大炮,它们把尘灰与泥土抛在我们身上。
我们快散架了,在这几天里散掉的不光是我们的体力。
不辣忽然把枪一扔坐在地上,这回他是排头兵,他开始啜泣。
不辣:&ldo;我不想走啦。出来想发洋财,除了一身疤拉,毛也没找到。&rdo;
死啦死啦在他后边,所以踢了他一脚,我们每个人从他身边走过时都踢了他一脚。
后来我们走远时,他瘸瘸拐拐跟在我们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