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也不管,啥也不理,每天睁眼数白云,闭眼数星星,那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若非还记挂着她爹,这乐不思蜀的日子倒叫她觉得换壳子过活也颇惬意。
姜桑梓的筋骨懒散不少,。
直到这日,江家长房的二夫人辛氏为了块破石头闹到老太太跟前,把陆氏给告了。
“老太太,媳妇求你作主。我们江家百年书香世家,如今已被黄白之物所累,越发变得世侩庸俗了。”辛氏拿帕子抹着泪,嘤嘤哭着跪到了老太太面前,一边拿眼睛觑陆氏。
正坐在老太太跟前给她说笑逗乐的几个姑娘均站起退到旁边,原坐在老太太右下首的陆氏也从椅上站起。姜桑梓混在江家姑娘堆里,视线从堂上几人之间扫过。拜霍翎之功,因有他事前给她提过江家的人事物,她方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把江家老小摸得门儿清。
江家是兆京的百年老族、三朝元老,宗族庞大,旁支甚广。为了彰显家世繁荣、人丁昌盛,江家忌讳分家,故几房人都挤住在皇城根下的老宅里。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太子太傅江世城,他算是江家长房,膝下有三子四女,其中的嫡长女便是当今皇后江婧。这三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因没分家,便都住在一块。除了长房这一支外,江世城另有两个兄弟,一在白崖书院任教,一为太常寺少卿,皆是名声在外的大儒,都跟着长房住在这幢宅子里,这一来二去便又多了十来房人。
按江家的规矩,这家理当由宗妇主持中馈。江善芷的母亲陆氏为长房长媳,便是宗妇,从嫁进江家那日就开始掌家,一掌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下来,她是有苦难言。
老宅虽大,却架不住江家人多,便越发拥挤,而多一房人就多几张嘴,吃穿用度样样需要钱。江家人读书是好手,营生却不在行,又自诩清高不屑钻营之事,这么一大家子人就靠着朝廷那点俸禄与几个庄子的收成过活,哪里够用?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陆氏便是能凭空变出米来,也堵不实这么多张嘴。
姜桑梓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将这江家看得透彻。
人心喂不饱便易滋生怨恨,再加上这些年下来陆氏为维持生计又节俭度日,倒惹出许多不满来。就这样还是陆氏偷偷的赔进不少嫁妆银子贴补家用,方勉强撑着,最后却落得里外不是人,就连丈夫都嫌她每日钻营而疏远于她,躲进了小妾房里。
江善芷这母亲,过得真叫一个苦,偏她又好强,往往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肯服输。
“好好的,你胡说什么?起来说话!”江老太太吴氏是诰命在身的老封君,最不喜欢听到这嚎丧的言语,当下把笑脸收敛,脸上皱出几道纹路,一边喝问一边命人拉辛氏起来。
辛氏生得白净清秀,穿一身蜜合色禙子,领口滚着细狐毛,拢着一张瓜儿尖的脸越发小巧,再配得泛红的眼眸,看了倒真真叫人心疼。她顺着丫手的手站起,委屈开口:“媳妇求老太太评个理儿,也替我们政儿做做主。前些日子政儿与同窗相邀参加书社,巧遇那同窗的老乡。老乡是江南人士,做些奇石生意,恰巧运了批太湖石进京,说本是临城大儒孙老先生定下的,不料石头才送到京城,就传出孙老生病故的消息,这批太湖石没了买主,那老乡急于托手,就贱价在京中出售。政儿想着月前老爷和大伯都曾提过要在府里安几块太湖石为叠山,再题些墨宝石刻上去,是极为风雅的事,便作主向老乡订了这些太湖石。”
“然后呢?”江老太太坐直身体,直盯着辛氏问。
“如今石头已经运到我们府上,可大嫂……大嫂却不肯拿出银两来。”辛氏说着又哭起穷来,“我们如今都跟着公里吃穿,那么大笔的银两,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可要狠心回绝老乡,老乡的石头又已经到了院子里,要是传出这样的事,岂不是我们背信弃义,连商贾都不如了。只望大嫂可怜可怜我们,从指头缝里漏出点银两来。虽然石头不是金银珠宝,可也是有积淀之物。”
“婆婆,弟妹,前几天政儿来寻我提这事时,我就已经说过最近公中用度很大,已无闲钱,况这石头并非必要之物,故我已叫他将这石头退了,如今怎又送到我们府上了?”陆氏忙向老太太躬身之后,与辛氏分辩起来。
“老乡贱卖石头里就已有几家买主在看,政儿为了抢个先手,早已付订。那老乡也可怜,急等着卖石返乡,政儿亦不忍见他流落京城,哪能回绝。他前后寻你说了三次,你都断然拒绝,我们哪有办法……”
“可我手上如今亦无现银,去哪里给你变出这几百两银子?”
“够了!”老太太听得大怒,起身一拍桌子,“到底多少银子?”
“撇开已经付的五十两订银,还要五百两。”辛氏忙嗫嚅着低头。
“五百两?”老太太又缓缓坐回椅上,“区区五百两难道拿不出来?”
“婆婆……”陆氏急得脸皮涨红,又要同她分解。
姜桑梓懒得多听,悄悄地从人后绕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
出了屋,寒风扑来,叫她打了个哆嗦,人也跟着清醒。屋里炭火旺,虽暖却烦闷,又有些沉重的檀香,倒不极屋外逼人的冷风。江家人多,宅里的情况远比她姜府要麻烦得多,她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