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的渔民倒是质朴,深夜叨扰也不作怒,许了他们两艘摆渡小船,只拿了合理的船资,上屋后去取船。
这种舴艋小船,比不得艨艟大舰,显然是装不住这么多人的。十七娘左右寻屋舍,还想再借几艘,左飞春却拦了下来,毕竟人多事来,辛苦点儿也就多跑两趟,还能打散人分拨留待,不那么引人注目。
桑姿独自蹲在岸边的礁石上,屈不换扛着剑喝着酒,站在后头守着,俨然把眼前女装打扮的人视作了‘小叔子’,而自个儿摆了气势,以‘姐夫’的身份自居。
赵恒义目光有意无意朝他俩瞟,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但看起来总是不大舒坦。他身前立着的款冬祖辈都长在夔州,正讲着白帝城托孤,八阵图遗垒的风云往事。
“桑姑……没想到桑姿竟是位男儿。”赵恒义突然道。
款冬愣了一下,顺着赵恒义的目光看去,勉强一笑:“赵公子,说来惹人发笑,奴家入鹿台这么久,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姑姑授意的。”
赵恒义目光漫过黑黝黝的江水,悠悠一叹:“桑姿的病很严重吗?”
“说不上,不过想根治不太容易。其实姑姑也曾为此奔波,先拜请过洞庭无药医庐的神医,不过那些自诩正道的老古董不肯出山,最后还是邀来七路里那位‘药石无灵’的毒大夫瞧过。但你晓得,庄柯这人脾气犟,只爱制毒,号称平生从不医人,所以拖到了现在。”款冬想同他多说话,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可想想这赵恒义玉树临风,偏偏那双眸不为自个儿落,又肚中泛酸,难免失落,“赵公子怎如此关心桑姐……桑姿?”
“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赵恒义脱下外衫,温柔地给款冬罩上,“夜里江风急,姑娘仔细别着了寒气。”
款冬立着不说话了。
姬洛一个人坐在最后方,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便是赵恒义身上的挂佩,款冬戴着的银珰都未落下,看尽风流来,最后只能独对长江。
虽说有些落寞寂寥,但好歹得有人放风不是——
“十七姑,这船家为何还没来?”
姬洛从乱石堆子上跳下来,越想越不对。赵恒义闻言,先一步掠下河滩,绕进屋后,他是四劫坞水路舵头出身,最清楚推船入水的时间,万万不该这么费劲。
果然,等他到了入水口,开船的船夫已经横尸当场,乃是一刀毙命。
“人已经死了!”赵恒义冲外头喊了一声,蹲下身来双指点过尸体上的剑伤,登时发觉不对,一回想方才在场的人数,确实少了一位。
而河滩外的沿江山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款冬扔下衣袍,回护楼中姐妹:“是官兵追来了!难道是船家出卖了我们?”
“不会,一个渔夫要反水,需稳住我们再亲身送信,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跑不了。”姬洛走过来按住款冬抖动的双手,冲十七娘递了个眼色,拿唇语无声一字一句说道。
屈不换跟桑姿追来,遥遥看那口型,分明是说——
“有内鬼。”
作者有话要说: 佛系写手,周末完全不想出门……
每顿煮饭吃饭洗完要花一个多小时,总觉得时间好奢侈_(:3」∠)_
第56章
行军将至,人人心头都清楚,若过不了长江,最后铁定是困兽之斗,于是只能纷纷将生机寄托在渔夫许下的两条船上。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一条舟子从河滩支流口处飘出,赵恒义站在舟头,展婈立在他身后,两人顺流将下。
“狗贼!”十七娘腮帮一颤,两颊的肉跟着一紧,怒火从眼中喷出,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将赵恒义啖肉食骨,“难怪夔荆驻军踩点如此准,原来是你们弄的鬼,吴闲作怪,关倍身死,好一出鸟尽弓藏!我十七娘做鬼,也不会放你们好过!”
款冬望着,将身上衣袍一掀,两眼含泪。赵恒义人在江中,脸上依旧端着那笑意,只是此刻无人觉得暖,反而是横生飕飕凉意。
一抹倩影突然暴起!桑姿身轻如能踏水不沉,两三步并作直扑向赵恒义的舟子,张口喊道:“我先杀你,今晚谁也别想走!”
“桑姿!”十七娘心意大乱。
屈不换当下也要追去,可船已飘出两三丈,他块头大,又没有那般神乎其神的轻身术,去了也撵不到。这次,没等姬洛阻止,他先停了下来,垂头自责。
桑姿迎风而来,本担护卫之职的展婈却没率先出剑,而是一手明烟示警,一手将抵住赵恒义后背的利器往前送了两寸,道:“起烟为号,驻军不会为难我们的船,赵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跟他们走就是死路一条,别怪小妹我心狠手辣,人命贱,为求生只能不择手段,你不想葬身鱼腹就动手!”
赵恒义盯着足尖没吭声,掖在宽袖里的手翻出折扇。展婈见此情景,心头一喜,提醒道:“来了,左边!”
闻言,赵恒义把扇子向外一展,化用剑招作‘出云式’,欲打桑姿右手合谷穴。桑姿虎口一麻,跌在水面行动一滞,被赵恒义引到右侧。
展婈见此,拿腿来踢。
瞅准她下盘单立,赵恒义忽然往外一扑虚掩一式,展婈去抓时身子蓦然前倾,赵恒义再扫腿一踢,躲开她的剑刺,既令展婈的冲势阻了桑姿的左右开弓,又将她反制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