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座下伤春悲秋,优柔寡断的文人墨客无不拭泪;带刀的热血男儿,莫不长叹惋惜。
宗平陆闻之,似是有感而发,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寻着节律,顺着那郎中的话唱道:“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注2)”
她曲还未唱完,寒光出鞘,楼西嘉一剑砍翻郎中身前的桌案,怒骂道:“这个结局不好,凭什么男人的祸事要女人担着!我不喜欢,你重新说一个,不管是臭男人暴毙也好,义士相救也罢,你若不说,我就打到你改为之!”
楼西嘉出手剑气凌厉,一丈以内,杯盏尽碎。
宗平陆不会武功,被爆裂声一吓,仓惶连退两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约莫是因她一番直言而忆起宫中往事,多了一分另眼相看。
“不说!打死也不改!”
那游方郎中也是石头脾气,约莫祖上曾为史官,面对楼西嘉的威胁,脖子都梗红了,宁死也不退半步:“胡搅蛮缠!无论怎么改,都是自欺欺人。金谷不复,绿珠已逝,谁都改变不了过去!”
楼西嘉一跃而上,长剑一挽左刺右砍,与那郎中斗了五招,一会是摇铃叮咚,一会是剑音铿锵。
待两人把桌案都掀得差不多时,楼西嘉可算逮着了人。只瞧那白影踢剑一蹬,就着麻衣,将人给钉在近旁的柱子上。
“怎么就不能改了!史籍里还说勾践灭亡吴国之后,西施被沉江呢,可坊间不也有许多人说,西子最后跟范蠡泛舟而去吗!”楼西嘉一把揪着郎中的前襟,扬手要扇去一个耳光,可手刚提到半空,却被仗义出手的刀客一把握住。
“故事而已,姑娘何必执意闹事?”
时有念及自身,世上多有为古人忧心流泪的人,那刀客看她为女子,年龄又不过双十,只开口好言相劝,也不动手。
楼西嘉回头瞪了一眼,倒也没出剑乱砍,只烦乱地要将手挣脱:“你放开!”
话音刚落,只听两道刀声并起,速度之快,眨眼已近人前,非要血溅三尺,削人手臂不可。那刀客左手抽刀不及,楼西嘉“嘿呀”一叹,先一脚踹开游方郎中,随后反握住刀客的手臂,一个大空翻大腾身,将飞刀踩在脚下。
围观的看客里挤出一个红衣人,脚跟还没站稳,就被楼西嘉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怎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注:绿珠的故事引用并改编于《晋书·石崇传》
注2:引用自石崇《王明君》
第211章
白少缺又冤枉又委屈:“你这骂我是什么道理,我以为你被人欺负了,不过看样子,却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听他和自己对呛,楼西嘉小脸一皱,眨眼把绿珠的故事又抛到了脑后,和他吵闹:“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等你好些日子了,你怎么才来!”说完,靴底的子母刀被她踢还回去,两人不知怎地,又交上了手。
此地有不少胡人,追捧高强武艺,因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居然还从旁吹捧,直说道:“好功夫!好功夫!”
彼时宗平陆还没意识到,眼前这一白一红两人加在一起的破坏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处能砸得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酒楼的掌柜从后厨慌忙跑出,两眼睁如斗鸡,气得牙根打颤,指着当中两人的鼻子骂道:“干什么呢你们!”
楼西嘉和白少缺回头瞥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你的事儿!”
掌柜的被跑堂小二搀着,天王脚下,头一次遇见这么嚣张跋扈的,火气一上头,鼻血都飙了出来:“怎么就不关我的事,报官,赶紧的报官!”
好在,宗平陆是个惯于善后的,立刻给人堆里护卫的人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将骂骂咧咧的掌柜请到一边,过后便风平浪静。
官是不报了,可打砸的钱还得赔,但楼西嘉随身哪有那么多银钱,一看人两手拮据,雪中送炭的好机会到了,宗平陆立刻上前摆平。
非但摆平,还出了上好的金疮药,给那郎中疗伤,甚而亲自为此,填了一阙歌辞:“前人已是凄凉苦,后人何必再伤心?绿珠如此善解人意,若知几位为此大打出手,也必定不得安心……我看,诸位不如各退一步。”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人也便各自致歉,散了开去。
刚才座谈那书生稍通音律,立时从宗平陆手头接过薄纸,轻声哼唱起来,酒楼里的客人随意席地而坐,听完已是双目滂沱。
“你好厉害!”楼西嘉消停下来,对宗平陆不由刮目相看。她和白少缺胸中文墨不足话,瞧这才气,只当她是哪位官家小姐。
宗平陆淡淡一笑,摇头推却:“谬赞了。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史实如此,谁又能改,正如东流之水,再无回头。”
楼西嘉趴在桌案上,小声嘟囔:“我只是觉得绿珠太可怜了。”
“世上孤苦伶仃的人很多,身不由己的人也很多。”宗平陆抿了一口酒,垂眸,冷冷淡淡的脸上,忽然化开一汪愁绪。
白少缺后来,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说够了,宗平陆要走,几人干脆同行而出,互相交代了姓名。
楼西嘉还想追问宗平陆家住何处,但看她一身似男不女的打扮,多半是有隐情,便也没多嘴。
瞧着殷勤,宗平陆也不好端着架子,只说自己会常去酒楼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