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为下一步发愁的公输沁开了窍,拍手敲定:“这样,我们先去北海,等这一阵子风波平了,再分散赶路。急是急不来的,毕竟高姑娘亟需良药,禁不住舟车劳顿,万一真捡到天材地宝,救人一命岂不更值?”
时不待人,众人对视,纷纷附和,继而由贺管事开路,卫洗断后,其余人夹杂中部,一众沿着高低参差的青石旧巷,七拐八拐,分批摸到镇口。
好在秦军一无通缉令,二无画像指认,高句丽那方虽知道追逃的人模样,但在秦国地盘上,没得到海捕批文,也不敢挑衅天子权威,私闯民宅一一比对,走得还算勉强顺利。
等入了北海郡内青山,几人才彻底松了口气,在溪水畔圈地安营。迟二牛捡柴,公输沁生火,姬洛和卫洗捉鱼,贺管事上山里打了点野兔鸟雀,贺远打秋风,高念什么也不会,又是病人,偶尔会帮大家洗个果子,但多数时候安静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看公输致雕刻小像。
随行里没有会岐黄之术的大夫,但公输致早年缘山寻木,多少与山林绿植打过交道,因而虽暂未挖得上品丹参,但却碰上了能缓解胸痹疼痛的薤白,晚上挖了点,单独给高念熬了一碗水,又顺带叮嘱迟二牛拾柴时碰上桂花摘采点桂子,辅作食疗,也能行气止痛。
日落后,山中清冷,几人围着篝火而坐。
高念窝在卫洗怀中,接过递来的汤药,一口气满饮,身子暖了,就着橘光,气色也红润不少。两小儿女对视一眼,相互搀扶,对着公输沁几人拱手作揖:“诸位救命之恩,我二人没齿难忘!”
“江湖儿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公输沁客套两句,倒也没好意思承他的情,说到底白日也不是真有心管闲事,只是两拨人恰好撞在了一块儿。
原是那贺管事晨起练功时,发现镇子里有秦军奔走,察觉情况不对,回头和公输家叔侄一合计,念着本一道打尖住店,若此刻他们先走,倒是不仗义,秦兵凶恶恐有牵连,所以才先替卫洗夫妇把包袱抢了出来,干脆作个结伴来,结伴去,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分道扬镳。
偏那贺家少爷天生反骨,一天不和公输沁唱反,一天浑身不自在,抬头看几人客气,他便阴阳怪气讥讽:“小心拔刀变作插刀,别人没救到,反搭上自己的命!你命值几个钱我不知,我可是贺家一脉单传!”
他话音落下,一时无人搭话,秋风卷过,火舌晃得凌乱,只余下木枝燃烧的噼啪声。
贺远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在下巴脖颈好乱摸一通,最后轻咳一声,抬手指着高念,气急败坏:“难道我说错了?亏你们还是走江湖的,也不打听打听,抓人的不见得都是谋财害命的黑心子,万一是跑了什么雌雄双盗呢?”
“少爷!”贺管事看不下去,急忙掐断话头,谁也不想在风平浪静后横生内讧。
公输致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只瞥了一眼,根本没有调停的意思,似乎压根就不关心年轻人的事,只一味做自己手上的活计,而公输沁就更奇怪了,但凡贺远开口,她便能避就避,已经不能以贤惠来概括,反倒像欠人钱财理亏,所以才处处退避三舍。
许是贺管事那一声呵斥起了点作用,贺远自知话不好听,也咽了泡口水,缩脖子闭嘴,别过脸去。可一看公输沁几度想开口,终化作没骨气的一眼埋怨,他便恶气横生,转头迁怒旁人:“好啊,那就好好说说,那些高句丽人为什么要抓你们?”
卫洗年轻气盛性子急,一言不合按刀要起,高念手有余力,便抓住了他的袖子,笑着摇头:“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得。”而后她敛衽躬身,行了个庄重标致的长揖礼,宛如名画中走出的窈窕仕女,“他们想带我回平壤,而我不愿。”
不愿的理由,写在她望向卫洗的目光里。
卫洗叹了口气,持刀抱拳,振振道:“在下卫洗,家师宁永思,传风流刀一脉,乃是刀谷“刀”字部弟子。北刀谷为石赵灭亡后,人丁散尽,流亡北方,未能光复断水楼,鄙人实在有愧,不敢启齿,多有隐瞒还请诸位包涵!”
说罢,他看向高念,略有些犹疑,但最后还是一口气道出:“至于高念,她是高句丽已故故国原王高由斯的小女儿。”
贺远着实骇了一跳:“你竟然是高句丽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我又回来啦
第228章
“我出身贫农,家父参军,随桓温北上伐燕,战死燕地,家母背着我,携家书千里迢迢寻亡夫尸骨,在武阳关下遭逢横祸,惨死于兵乱。我为一路过的阮姓先生所救,后来寄养在青州一户人家,到六岁时,被接往洛阳。至秦燕交战,洛阳失守,阮先生将我托付于他的至交好友,令我拜入刀谷门下。”
卫洗话还未说完,却遭另一个声音抢白:“阮先生?是不是叫阮秋风?”转眼一瞧,竟是憨直的迟二牛。
迟二牛看他脸上惊疑,心中已是确凿万分,继而哈哈大笑两声,无比畅快:“看来是猜准了,你一说姓阮,俺就觉得像!”
“你认识阮先生?”
“谈不上,”迟二牛呵呵傻笑,“俺祖上都是长广的佃农,后来晋国失守,成了流民,一直给胡人挖地种粮,后来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十数年上头的人都换了不知几个,日子过不下去,俺们想逃,但是苦于无力,有幸得到阮先生牵线,才得以去南边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