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还在苻枭胸口捶了一拳,叉腰大笑:“很久没有人像你这样了。”
“哪样?”苻枭挠头。
斩红缨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并没直说心里话,而是笑着避过:“明明是关中来客,却对江南如数家珍。”
苻枭头一次不甘示弱:“那你呢,本是窈窕佳人,却整天浑似个儿郎。”
“想不想喝酒?”斩红缨挑眉,拉上苻枭,去后厨地窖搬酒坛,现今正是杏花酒醇香最盛的时节。
待他二人走后,郭滢才从后方的灌木丛中走出,心中气不平,扭头去找谢叙,进屋后又是踹桌踢案,又是摔打瓶罐。不过煮个茶的功夫,谢叙拿着杯盏回来,屋里已没有一处完好能下脚的地方。
谢叙瞧了瞧门板:“你还有十息的时间想想怎么应对。”说完,他便溜到了屋后。
十息之后,巡守的人听闻动静,涌了进来,郭滢把热茶泼下台阶,怒目圆瞪,冲着那几个愣头小子喊:“看什么看,姑奶奶发火,没见过吗?砸烂的东西,我赔就是。”
那几个人寻常时都被郭滢找过麻烦,见她那张脸一次,便生一次偏头痛,没等人赶,便先一步开溜。
郭滢回望屋中狼藉,吸了吸鼻子,指着落最后的人说:“去库房再换一套来。”
“啊?作甚?”
“姑奶奶不解气,再砸一次,不成吗?”郭滢在门板上捶了一把,把人喝走,自己却忍不住发笑,随后又愁眉苦脸去屋后找谢叙。
谢叙蹲在地上数蚂蚁,听见她的脚步声,头没抬,反而问她要不要猜单双。
郭滢捡起树枝,在地上胡乱画了两下,惊走了蚂蚁,自个儿闷闷不乐地靠墙:“你明天一定要小心那个傅公子,他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我就搞不明白了,都晓得他是秦国的,爹爹他们为何还要把人放进来!”
“我可打不过,”谢叙先怯了场,忙说,“外头的也算了,你们斩家堡那么多青年才俊,就没一个搞得定他?再说了,不还有你红缨姐姐,我就是那‘以防万一’的以防,等有万一再说。”
郭滢却哼了一声:“谁都不能娶红缨姐姐,斩家堡的也不行!”
谢叙偏头瞧看,一脸不可思议:“你干嘛那么在意斩红缨嫁给谁?”
“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能配得上红缨姐姐的,必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反正,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郭滢撂下话,径自去前头盯着人收拾残局,既已冷静下来,东西她是没打算再砸,毕竟谢叙晚上还得有地方歇息。
翌日一早,比武继续。
郭滢这个猪队友,考虑事情只想透了一半,连着结果那一半,脑力已够不着使,结果就出现了眼前这状况——
“郭灏!”
当判定人念出下一位递上帖子之人的名姓时,在场所有斩家堡的人都面如土色,郭益火冒三丈,斩北凉长叹一声,斩红缨握枪的手一紧,连躲在暗处窥伺的郭滢,也觉得心头一口气憋着,似要窒息。
“怎么会是郭大哥?”
“郭大哥他不是已经……”
有弟子小声议论,却被同伴的咳嗽声打断:“说不定是宗主他……别说话,诸位看看再说。”
苻枭站在武林人士中间,满腹疑窦,再看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外人,似乎也是一头雾水,便只能死死盯着擂台,静观其变。
直到谢叙越过红线站定,郭滢才松了口气。那日回去后,她还当真琢磨了一整夜,跟他爹游说,加了比试前的“报上大名”。
昨夜在榻上,念起白日见到的情景,她辗转反侧,意气难平,便又披衣起身,出门偷做了手脚,换了比试顺序,将谢叙强行调到了倒三,拉到了苻枭之前,像个固执的赌徒,拼了所有的筹码,想看一看斩红缨的反应——
看看斩红缨明知有误的情况下,是否还会配合她,往下演戏,故意放水。在那一刻,好像胜负已经不重要了,赌的只是那口气。
然而,斩红缨毕竟不是郭滢,她抱拳致意,只叹了口气,无声说了四个字,便含胸收臀抬臂,前跨半步,翘腕上扬,枪尖抖甩,如雀踏枝头,向前跃进。
她说的是斯人已逝。
风声呼得急,郭滢认出了唇语,惊愣在当场,眼中含泪,嘴上却带笑,又哭又笑,已是发痴。看谢叙左闪右躲十分狼狈,便知道,斩红缨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比其他人打得更狠,好像是故意要给她看。
郭滢双手握拳,硬生生掰断旗杆——
她本不信,不信斩红缨这么无情!
谢叙也不是丁点拳脚也不会,可在斩红缨面前,就跟三岁小孩子打闹一般不够看,好容易仗着轻功稍稍出头,五招之后,已是勉力,大汗湿衫不说,整个人脚步虚浮,几次差点被枪尖挑个对穿。
他哪里知道,斩红缨心头隐而不发的火气,这刚烈的姑娘,性子最是决绝,和郭滢不同,她绝不能容忍有人拿这件事开玩笑。
只瞧那红影一闪,蜡杆长|枪向前掼出,借着推力,两脚向右一搓转,一个翻身收枪再刺,速度之快,逼得谢叙滚地不及还崴了脚。
底下的人都有些发懵,斩家堡的弟子更是惊疑难定,前几场比赛,这斩小姐分寸拿捏,从不伤人,可眼下这气势,分明更似不死不休。看她提腿摔枪,鼻中擤气,谢叙这一招怕是躲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