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让他们瞅瞅,咋大秦的男儿可不是婆娘打滚撒泼!”有人随声附和。话是这么说,但人多少都掉以轻心,平时拼杀那是使十二分的力,现在打五分的精神,都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先入的第一批,刚跑过断石,穿过灌丛,向着那刀枪声最盛的地方行进,忽地声音乍停,随即有人喝喊,有人吵骂,有人击石击铗,总之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虎山坳里层层叠叠,盖过了真正的厮杀。
那些孬样都是做给别人看,实际上斩红缨带出来的弟子,几乎都是无后路可退的悍勇之辈,加上宁永思手底下一些鱼龙混杂的江湖人,每两至三人合力伏击一人,基本可保证人死而不发声,就算漏了一两个,也被干扰的杂音掩去。
随后将尸体往草堆里一拖,再诈后头的人入内,用相同的法子骗杀。
两三轮之后,扒掉秦军的衣服换上,背身而立和自己人假意打斗,斩红缨叱骂秦军,宁永思嚣张挑衅,再继续诱使后头的人进入,趁机反水杀人。
任是张蚝的探子把虎山坳摸个底朝天,也想不到斩红缨的意图。这里确实四面环山险峻无比,也确实没有什么山中密道,但因为山坳狭长,所以几条出口都是草木丰茂,异常怪谲,一次性无法出入大批人马,里头的人不易出逃,是个关门打狗的好地方。
等到外面的人警觉时,已经来不及了,所剩的兵力撑不住里头人的反扑,是痛痛快快便杀了出来。
斩家堡的人殿后,走时直接用火雷子把山坳几处关峭炸了,一日前山里下了点小雨,山土本松动,只稍稍一点力,落石便纷纷下,堵了其他出路。
“青山埋骨,算是给你们最后的尊重!”斩红缨仰天长啸,这话解作对宁永思的人说,对秦军说,甚至是对他们自己说,皆可。
其他几面的守军不知所措,头一个念头只当那小宗主手腕雷霆,直接弄了个青山作坟,连收尸也不必,待得回过味儿来察觉不对,却无法立时清理出通路,而若是绕道,论对太行山脉的清楚,又有谁能比得过刀谷和斩家堡。
“奉劝你们,最好分散走。”斩红缨冲出石灰烟尘,发现宁永思等在前头,她虽救了人,却并不代表对这个心胸狭隘,行事偏激的女人有何好感,遂一边抖去衣衫尘埃,一边冷声说话,从她身旁别过。
宁永思也有些尴尬,但不说话会更不自在:“放走了我们,那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囧
第277章
“斩家堡回不去了,或许上天眷顾,还能南下投奔谢玄将军。”斩红缨答道。
南下,那可是千里之途,就斩红缨带着的这百十来个人?宁永思觉得不可思议。她作为推手之一,说的话没一句合时宜:“那斩家堡其他人呢?”
斩红缨误会她还惦记着“招兵买马”,忍不住嗤笑一声:“宁女侠,原来你还关心别人的死活?”
宁永思彻底噎住。
“有的事情不追究,不代表原谅,做什么事,走什么路,不是别人决定,决定在我自己,”斩红缨不便多言,召集人马,很快没于漆黑的夜色中,“宁永思,好自为之。”
按照规划的路线,他们需要舍弃河间河套穿青州,直下江淮的通路,那样固然行路快速,但也同样容易被“芥子尘网”锁定,进而追捕。
据姬洛和苻枭之前的分析,“芥子尘网”虽然厉害,但不可能倾举国之力只培养一个情报机构,因而必然也有他们力量掣肘的地方,因此,很容易判断出,他们追索能力很强,细作精良,甚至堪比军用斥候,但这些都仅仅是基于既定目标。
就好比一个人射箭,百发百中的前提是前方有个靶子,如果没有这个靶子,那么也就无所谓能力。
所以,跑出“芥子尘网”能力之外的唯一法子,就是不要成为靶子。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曾责令匠人在九州开辟驰道,有迹可循的共九条,然而随着战乱损毁,或是开荒垦地而逐渐被废弃,如今没于稀薄人烟之处,正好叫人可以大肆利用。
先人开山凿石,极尽规划,后人则得享荫庇,这些残留遗迹跑马或许不行,但走人却是畅通无阻,既隐蔽又迅速,当初斩北凉和樊学成渡人的安排,便是凭此借力。
斩红缨预备自上郡道走太行,过临晋道渡黄河,最后接滨海道入金陵。此中黄河与淮水最为艰险。
“怕吗?”她一遍一遍问自己。
答案不需要用言语来呈现,在念头起的时候,已跃然于心上。她,还有她带的人,几乎都无后顾之忧,有樊学成在河间善后,他们可以义无反顾。
“如果没有密使,我就是新的密使。”
斩红缨走后,宁永思领着剩下的人走夜路,连夜分散,暂撤冀州。此刻谁出头,谁就要承担秦国的怒火,只有乖乖当孙子先藏匿一段时日,才是上上策,这种法子她年轻时常用,到处拉人,又时常东躲西藏。
眼下,她显然心情并不好,被困数日的担惊受怕后,眼眶一圈色青而浮肿,像没长熟的青皮核桃。
走到岔路口,宁永思蓦地停下脚步。夜鸦从头顶掠过,伴随着一两声凄厉的寒啼,叫到人心坎里——
她想: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对稍稍还有几分良知的人来说,适当的宽慰比谴责更教人不安,谴责更似已付出的代价,而宽慰就如老实人欠着钱,心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