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柴人怕被醉鬼缠上,一边躲闪一边喊:“对对对,你走错了,沿着那边那棵枣子树下的小路直走,不多会就能看见,这两座山峰我们喊大翮和小翮,可不是像得很,一个模子出来的,你准记错了!”
“可我这山还没去呢,不如……不如你先跟我往这儿,哦哦哦,我懂我懂,在下定会付足银钱。”姬洛笑着,把手指贴着腰带抹了一圈,又迷迷糊糊去掏袖子,袖子空空如也,他愣了一瞬,随后全身摸了个遍。
那人期初眼睛放光,可等了久了,认定是个糊涂鬼,根本没钱,便急着打发,可越急,姬洛越纠缠,他心头一火大,一面促声喊,一面把人往小路上推:“你不是急着找神仙吗?往哪儿去,准没错,我听老人说过,我们这山旮旯真有神仙,说是秦朝时,有个姓王的先生在这里羽落化山!”
“你个死鬼,给人往哪儿指路!”两人正半推半就,背后突然冲出个妇人,上前就揪着那打柴人的耳朵,一阵儿骂骂咧咧。
姬洛悄没声息退到一旁,假装酒意未消,无辜望天。过一会消停了,那妇人才又看上他,咋舌一通:“别听他胡说八道,山里哪有神仙,山精鬼怪还差不多,不然为啥家里的鸡鸭总不足数?”
姬洛朝打柴人看了一眼,意思说“你骗我”,那丈夫被当着外人一通数落,脑门一热,也对呛起来:“我可没胡说,我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就有这传说!”
“屁话!明明就是鬼怪!俺是那村头嫁过来的,比他们村儿离山里更近!”妇人也是硬气,丝毫不改口。
“死婆娘,老子说是神仙就是神仙!”
“死鬼,放你娘臭屁,分明就是鬼怪!”
姬洛想,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况,看两人都言之凿凿的样子,便随口打圆场,问起了缘由,只道:“家禽丢了,也有可能是山里豺狼虎豹,夜半小心些,别乱走。”
“肯定不是!”那妇人看姬洛生得俊俏,说话有礼,是个读书的,一嗓门儿定音:“听我的准没错,再往前行,山缝里头有个关隘,叫死人隘,古早前打过仗,就是个乱葬岗,保不准就有妖孽作祟!”
太行八陉连着燕都附近的几处山,都是军事要道,先秦以前秦国灭燕,齐燕灭山戎,都极有可能发生在此处。姬洛颔首,一副了然,往前指了指:“在哪儿?”
夫人又道:“如果你打我们这儿去西边那座,必然要途径南流的阪泉,过了就到了。”
听完这夫妇俩的话,姬洛更要去一探究竟,比起这座安生的东山头,但凡有这些轶事传闻的地方,最能掩人耳目,既然两山相似,卫洗来此多半也早打听过,选另一处的可能性大得多。
拜别后,姬洛没直接去,而是等了会前后无人,这才寻径而走。当初在刀谷旧址,楼括就说过,叫人吓破胆的多半是人自己,所谓有去无回,多半是山路本就险峻;说是瘴气怨魂的,不是吓唬小孩子,就是死人随意丢弃,腐烂后经年累月聚成了气。
白日沿山走,渡过阪泉,姬洛上山,果然见两山构造相似,便又按那番描述探寻,找到一处山洞。
他在洞里搜寻,可依旧无所获,就在这时,洞口处忽然风呼,一道影子跃入,与他交上了手。
洞里光线昏惑,姬洛不知来者是谁,不敢轻敌,先是以揽月手相抗,但见有寒刃之光,当即顺手拔出了卡在背后的短剑。叮当乱响之后,二人不分高下,姬洛听声判断出对方武器,一声喝喊,对面同时燃起火烛。
“宁永思!”
“是你?”宁永思弯刀在握,贴在腰侧,瞧见那张清隽的脸,心头也是一惊,“你不是帝师阁的……等等,那天在斩家堡我也见过你……”虽是匆促一面,但宁永思却印象深刻,他当时就在斩北凉身后,扶着……扶着苻枭。
被她点破关键,姬洛也不慌,反逼问道:“你来这里做甚么?卫洗可不在这儿。”
“你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这偌大的幽冀二州,还轮不到……”宁永思不仅厌恶斩家堡,她心里对所有压过刀谷,又得以在乱世保全的门派不平衡,帝师阁本来跟她八竿子不相干,可一个弟子也敢在她跟前跳脚,在斩红缨那儿染上的不舒坦,顿时有些控不住。
但话未讲完,宁永思脑中一道灵光,忽然脱口:“不对,帝师阁的人怎么会和氐贼有牵扯?你真的是帝师阁的人?可我怎么记得,云梦泽的可不用剑!这短剑倒是让我想起……你究竟是谁!”
随她话音一落,那薄片刀一如灵燕,铮鸣一声,向上一撩,撩至下颔。姬洛转剑,将那薄刃一卷,腾身避开,按原路跳回去,且问道:“我是谁不重要,倒是你……啧啧,堂堂刀部的传人,竟险恶至极,不择手段,诱使自己的徒弟强练邪刀,残杀无辜!”
“胡说八道!”
“卫洗已被擒,有没有胡说,不若于天下英豪前对质?”姬洛可以激她,哪料那宁永思心肠冷如石头,早有准备,根本不怕。
宁永思狞笑:“阁下的身份,天下又有几人能信?退一步说,捉住了又如何,冀州谁不知道,我这个入室弟子早些年便已叛出师门,他犯下的错,与我何干?既是邪刀,便损人心智,心智不全的人说的话,也能信?”
见她仍不知悔改,冷言刻毒,姬洛几乎已经断定,她此行就是来收回百厄刀谱的,别说这东西再为她所得是个祸害,若被她拿走,卫洗可真就成了被利用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