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困住你就算本事!”谢叙反唇相讥,眼下送来的灭他人志气长自己威风的好机会,怎能放过。
“太嫩了点。”原伯兮一手摘下披风,一手抽刀在前,环视四周,眼中隐有赤红,“三十年前,遇上使这一手功夫的人,或可还畏惧,而现在,却于我无用,好好瞧着,天下武功,唯绝强制胜!”
“喝!日月照临,倒转乾坤!”
以其为心,只见刀落之处,八道足可撼天崩地裂的刀气,从脚下推出,向八方绵延,黑石铺砌的地面全然被翻起沟壑,桑姿抓着谢叙快退,却依然避之不及,两个人被狠狠掀翻在地,直接甩出殿外。
所有的玉心琅玕在一瞬间崩碎为齑粉,灯火落地,宛如泯灭的星辰。
正如他所言,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再好的阵法,也无济于事,那种惑敌之术,只能缠住缩手缩脚的弱者,迷惑心生痴念的蒙昧之人,而面对大无畏的勇者,只会如崩山玉碎。
“来呀!”原伯兮举起弯刀,肌肉鼓动,青筋暴跳。
阵已破,姬洛无处藏身,彻底暴露真实位置,身前人这一声喝,重重擂在他的心上,殊死较量的拼杀下,他也生出热血,轻功一点,顺手拔出嵌在石地板上的长剑,迎面直上:“我虽有许多事已忘怀,但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鼓噪我,一定要杀了你!”
也许这便是宿命中逃不开的对决,亦如原伯兮说的,他一直在等待,和这一场战斗相比,桑楚吟和极乐丹都不再重要。
“来呀!来呀!来呀!”
横,竖,旋身,大教宗衣裳承不住狂暴的内力,尽数撕成碎片,手中的圆月刀向前连斩三次,姬洛咬牙举剑,将那三刀刀气尽数斩了回去。
“给我破!”
姬洛几乎倾注所有的力量,自上而下压制,刀剑相接,碎石和粉尘被乱流般的内力激起,向外炸开,形成一道光晕,门外的谢叙和桑姿刚刚爬起,正欲往里赶,便又再一次被波动撞了出来。
嗡响声起时,对战的两人皆觉得耳廓剧痛,腮帮紧绷,但却两相僵持,不敢泄一丝力。原伯兮脚踩的地面向下一陷,涨红的脸迅速青紫,姬洛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手抵在右肘曲池穴上,两指贯力。
“管你什么功夫,都给我破!”
喝喊一起,原伯兮手头的金刀,竟应声皲裂,在谢叙和桑姿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寸寸断开。最后一处着力点崩溃时,姬洛的虎口亦裂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长剑脱手,锵啷掉落在地。
原伯兮伸腿一扫,雷霆般如有横扫千军之势,姬洛腾身一个鹞子后翻,以揽月手捣向他咽喉,二人同时凌空起,赤手空拳近身肉搏,一时间从东打到西,从前打到后,谢叙使劲儿揉搓眼睛,也辨不清两人的影子。
“镜像心法?”
大教宗出手,每一招都诡谲无比,姬洛认出了这招式,她曾见桑楚吟使过三次,一次是在荆江舵上大破代学坤的挟持时,一次是在石别南抛出食髓虫欲同归于尽之时,还有一次是在豫章城被追杀的那个雨夜,而眼下是第四次见识这门功夫,如此想来,倒次次都是以命相搏的境地。
然而虽见识过,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交手,这还是他第一次领教,当真置身其中时,才发现此心法能被奉为天城宝典,不是没有道理,除了其传功妙门以外,招式一气呵成,连招自成一套,几乎无懈可击。
不,天下没有什么是无懈可击的!
姬洛不信,行招越来越快,虽接连负伤,却打得酣畅淋漓:“镜像心法又如何,天下武功,有一则有二,可破一即可破二,我便破给你看!”
既然此心法与小镜像术同源,那么总能找到相似的规律——
小镜像术重在仿他人之法,而镜像心法则意在自身,重复,重复,对,是重复!原伯兮的招式虽给人攻无不克,连绵不尽之感,但实际上,只是建立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般观感之上,是招式便总有用尽时,而尽处则以对称衔接。
真是成也镜像,败也镜像。
虽如此,但仅仅识别这一点,并不足以破解这门功夫,还需要能够打乱他功法的手段。姬洛忽然想起了拜月湾中絮珠长老的话,她那时说能破小镜像术者,唯有思无邪,那镜像心法呢?
而思无邪,又究竟是什么?
拆招中,姬洛不由自主闭目冥想,丹田内忽地起了一股暖流,那股熟悉的力量慢慢游走四肢百骸,一个周天轮转,直达神庭,须臾间,脑中目下次第演过方才原伯兮所使用过的招式。
他两指并立,拨开千丝万缕,向前一点——
大教宗手上的动作一滞,数个瞬息之中,变得极为缓慢,而指骨骨节间透出的内力塌缩,像手碰到热锅时不由自主抽回一般。
那一套连招宛如河堤大坝,一点崩溃,则千里覆水难收。
原伯兮含胸喘息,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后凝出不甘:“思无邪?小子,你竟用思无邪破了我的镜像心法!不,你的思无邪不完整,当年写在你襁褓之上的思无邪并不完整!”说着,他人退向一角,桑姿离之最近,脚下像灌了浆水,不敢动弹,不敢呼吸,生怕引之注目,被其拿下拖累众人。
但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原伯兮扭头朝桑姿看了一眼,只是并没动手,又堪堪收回了目光。虽然这些年做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但身为天城的大教宗,他心中有股傲气,并不耻于挟质脱身,也不想低任何人一头,要决斗便决斗,至死方休,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