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后,孙訾红看向李敛,李敛很有默契地冲她笑了笑,眼神朝门栓示意。
孙訾红不动。
她的态度很明白,李敛吸了口气,垂下头。
“你怕了。”孙訾红突然说。
“……我怕了。”
李敛扯了个没人看见的苦笑,又像重复,又像承认。
孙訾红解开环着的手,摸了摸李敛的头顶,把她揽在怀里。没多久孙訾红身前的布料就湿了,她仰起头看着屋顶上的窟窿,渡厄的身影在洞边时隐时现,瓦一片片的抹上,窟窿漏下来的月亮慢慢变小。
李敛的头埋在她怀里,浑身剧烈地颤抖。
“二娘,我太怕了。”
过了好一会儿,孙訾红听见李敛的声音。她哽咽着,嗓子堵成一团,像跌倒的小孩子。
“在湖上人杀过来时我就想,他不会功夫,要没护好他可怎么好,又想我要死了呢,我走两个月他都瘦得病马一样,我真死了他要怎么办,后来看船走,又想再见不到了呢。我怕得哆嗦,二娘。”
“你怎么能怕呢,老七?”孙訾红叹息一般地道,“从我认识你那日起,你就是最不怕的人。你怎么能怕呢?”
李敛只是摇头。
孙訾红道:“老七,你要完了。”
门无声地打开,张和才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李敛。从前轻狂绕过时光,飘摇的线绣出一个他不认得的人。
可是很快,沾红的泪水疾风过雨,倒地的孩子爬起来,拍拍膝盖,继续往前跑。李敛推开孙訾红,抹了把脸道:“我得走。”
“你说得对。”她笑道,“我不能怕,我得走。”
张和才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勇,就像有人在背后伸了只手,猛地推着他往前去。
“我和你走。”
屋中二人都看向他。
朝前大踏了一步,张和才重复道:“你带我走。”
孙訾红看了他片刻,转身离去,离开时衣带擦过张和才的手,仿佛一次交接的许诺。
张和才没有看她,他直走到李敛面前,一瞬间身上的伤全好了,哪儿都不痛,除了勃勃的血,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
李敛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片刻笑了笑,笑没到眼睛里。
她有些累了,单手撑着床铺边沿,懒洋洋地道:“老头儿,你和我走?你要走去哪?”
张和才学她的话,说:“走去江湖里。”
李敛朗声大笑起来。
她笑得止不住地咳嗽,捂着嘴微微弯腰,纱布都有些松动。张和才被她的笑打散了些勇气,他怒红着脸尖声道:“你笑什么!”
李敛哈哈道:“笑你跟我走啊。”
张和才双拳握在身侧,用力到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