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来过了些什么日子的夜色,在他的这句话后,枉然地回想着这七年来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事,但在她的记忆里,除了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就是住在军中,偶尔回到府里,休息个没几日,就又得再远离家门……她的两眼落在那个正在为她忙碌的男人身上。他到底还知道她多少事?该不会,由她自小到大,他都派人监视着她吧?“我听人说,你是天宫的希望?”与他相反,她完全不了解这个男人,或者该说,在他面前,她的底细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而他,对她来说则是个只听过些传闻的陌生人。他腼腆地搔着发,“也、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好啦……”她不以为然地摇首,“天宫引以为傲的风城主,为个女人洗手作羹汤?这事你最好别让那些称你为希望的人知道。”在他身上,她已开过太多的眼界!如果接下来他说他还会弹琴或是绣花,她想,她也不会感到意外。“我是为你而学的。”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自你当上北域将军后,你就很少有机会能够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所以我就想,若有机会,我想让你尝尝一些果腹干粮外的东西。”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就知道他定有机会替她张罗一顿饭的。不太习惯,她不习惯有人为她设想,这种为她付出的温情,自他口中脱口而出后,换来的,即是夜色的一阵沉默。“你还学过些什么?”过了很久,她语调有些不自在地再问。他偏首想了想,“你不会的,或你不拿手的,我都会。”真好,她总算对他有些好奇心了。她冷声提醒他,“你忘了说,你这天宫的希望,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偷人武功。”“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我只是幸运了点,天资不错,所以才集各家大成而已。”忙着把菜下锅去炒的风破晓,在一片吵杂声中,音调有些委屈地应着。要集各家大成,那也得先拜过各大家,或是与一箩筐的高手交手过,根据他那看过就会的镜子特性,她不禁要怀疑,他到底曾经差点死过几回,才能有今日能够打败黄琮和苍璧的身手。她忍不住想问,“你总共拜过几个师父?”风破晓顿了顿,手边的动作也因她的话而停止下采,久久都没听到他回答的夜色,忍不住凑上前,侧首一看,才发现他不是不回答,而是正扳着手指努力在算。“算了,当我没问……”她—手抚着额,“快炒吧,锅里的要焦了。”他能活到今日还真是个奇迹。忙把锅中菜铲起后,风破晓将它盛在盘里交给她,她犹豫了一会,有些不习惯地接过摆放到后头的小桌上,在他又开始忙起另一道菜时,一肚子好奇心都被他挑起的夜色,闲着无事可做,干脆就站在他身旁与他闲聊。“告诉我,为何那日出战的是你而不是天涯?”这些年来守护着天宫的人是他而不是天涯,关于这点,她老早就想问他了。他耸耸肩,“因为执掌天宫的人是我。”“你?”就凭这个老实人?他慢吞吞地看她一眼,“你觉得不适合?”“你很有自知之明。”她的两眼落在一手握锅一手拿铲的他身上。“其实,我也觉得我不适合这重任,不过天涯生来就不爱负责,所以天宫也只能将就点。”他也不想啊,只是在老实与不负责任之间,天宫的长老们选的当然是他,而天涯也乐得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他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看着这个与她一样,都是身为责任与权力的背负者,夜色沉默地回想着一路上认出他的人,在知道他是织女城的风城主后,几乎可说是每个人都是笑脸以对,对她则是能逃就逃,性子温和的他广结善缘,而她则是遍结仇家,在行事作风上,他俩更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她不懂,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会喜欢她?别说不适合,他俩根本就不该凑在一块。在她想得出神时,风破晓端着一只小碟凑至她的面前,“帮个忙,尝一下味道。”她呆呆地看着那只香气四溢的碟子,某个藏在她脑海里许久的记忆,突然跳出来停留在她的眼前,在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的以为,在炉灶前忙碌,额上并沁出汗泽的他,手势、动作、语气,都与某个人好像。“尝一口好吗?”他好声好气地拜托。一回想起就甩脱不掉的回忆缠住她,在他的要求下,夜色无意识地就着他的手,浅尝了盛在碟中的汤汁一口。“如何?”他一脸期待地问。“……不错。”她不得不老实承认,滑进口中的汤汁,让她肚里的馋虫都被他的好手艺给唤醒了。听了她的评语,风破晓笑了,那是种没有心机的笑,也不是刻意讨好她的笑,而是打心底发出的愉快,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顾畅的夜色别过脸,很不习惯这种已经有多年不再接触到的温柔,在她转身欲走时,他拉住她的衣袖,再转身捧上一锅汤要她去摆好。“我就快弄好了,你在那边等会。”他像个一家之“煮”般地对她说着,还伸手推了推站在原地不动的她。只能任他使唤的夜色,捧着那一锅香气拂面的热汤来到小桌前,在她放妥时,动作比她更快的风破晓,陆陆续续又上了数道菜,然后拉着她坐下,在她面前盛了一大碗白饭后,笑咪眯地对她说着。“吃吧,我特意为你做的。”一桌令人眼花撩乱的菜色,徐徐勾起了夜色小时候的记忆,她记得在她离府去拜师学艺前,她也常像这样,与善作菜的黄琮,父女两人一块窝在厨房里,由她跟在黄琮的身边看着他忙碌,然后再坐在桌前用着黄琮特意烧给她吃的菜……老父年轻时的脸庞,缓缓与眼前的风破晓重叠了,她不能动弹地瞧着他,赫然发觉,除了武功外,无论在哪一方面,他都与黄琮很像,黄琮的好脾气、在朝中朝友遍布的好人缘、固执与耐心,以及关怀她的性子与口气……他俩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与他相似的,是七年前仍未与她渐行渐远的黄琮,而不是七年后与她宛如陌路人的黄琮。不愿回想起的酸楚,在一桌的香气中浮上她的心头,她忍不住想逃避地站起身,但风破晓却一把拉住她。“你饿了,吃点吧。”努力想隐藏情绪的她,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回首看着真捉着她不放的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风破晓,在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下,微绯着俊脸。“我、我……”他推她坐下,然后动作快速地拿起碗筷埋首在碗里,“我陪你一块吃。”“谢谢。”几不可闻的两字,在她拿起碗筷后自她唇畔逸出。风破晓马上因此噎着。“你能不能克制点?”她叹了口气,日行一善地扬起一掌往他的背后拍去,拜托老天爷,饶了她吧……夜色有些不支地掩着脸,直在心里想着,她情愿去面对嚣张又自傲的破浪,或是一天到晚叽叽呱呱的石中玉,不然那个桃花眼眨个不停的孔雀也行,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们,虽然都有些性格上的小问题,但大体上来说,他们都还满重自尊与面子,也会极力隐藏起不欲人知的缺点,要对付他们不难,只要找出弱点下手就行了,但一个……会害羞的男人?这辈子她头一回遇上,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至今她还是不懂,自己究竟是做过什么事,才会让这个男人为她如此神魂颠倒,她也不知道他为何总是会因她的一些小举动,或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就大大受到影响,使得他与正常时简直判若两人。她大大叹了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两种性格?”为了往后着想,她最好是早点适应他的这两种性格,要不然她若是不小心害死了这男人,她恐怕一辈子都问不出她的师父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