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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洛瑞尔打量着入口处的大门,但却迟迟没有走过去。她掏出香烟点上,贪婪地吸了一口,优雅的淑女不该这样抽烟的,但她刚经历了一个可怕的夜晚。凌乱地梦到了母亲,梦到了这个地方,还有尚且年幼的妹妹们以及还是小男孩的格里【4】。幼小的格里虔诚地拿着亲手做的宇宙飞船,对洛瑞尔说,他以后要发明时间胶囊,穿越回过去,弥补那些该弥补的事情。什么事情需要弥补呢?在梦里,洛瑞尔问格里。你说是什么?当然是那些出问题的事情咯。要是洛瑞尔想去的话,可以跟着。

她真想。

医院大门&ldo;哗&rdo;的一声开了,走出两名护士。其中一位扫了洛瑞尔一眼,认出了她,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得溜圆。洛瑞尔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趁着护士扭过头跟自己的同伴窃窃私语,扔掉了手中的烟。

洛丝坐在医院大厅里的椅子上等着,见面的一瞬间,洛瑞尔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洛丝肩上裹着一条紫色的针织围巾,围巾两头用粉色的蝴蝶结别在一起,耷拉在胸前。如今已经银白的蓬乱头发编成松散的辫子,垂在肩上。看到妹妹绑头发用的是系面包口袋的绳子,洛瑞尔心里顿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怜爱,这感觉几乎让她无力招架。&ldo;洛丝,&rdo;她竭力藏起自己的情感,精神抖擞地跟妹妹打招呼,这么做的时候洛瑞尔心里其实是有一点讨厌自己的。&ldo;天哪,感觉好多年没见了似的,一直没机会好好聚一聚。&rdo;

姐妹俩拥抱的时候,洛瑞尔惊讶地发现洛丝身上有一股薰衣草的味道。这味道虽然熟悉,却如此不合时宜。那是暑假午后尼克森奶奶海之蓝公寓的味道,不该是自己妹妹的味道。

&ldo;你能来我真开心。&rdo;洛丝紧紧拉着洛瑞尔的双手,把她领进大厅的走廊,&ldo;我不会不来的。&rdo;

&ldo;嗯,我知道你肯定会来。&rdo;

&ldo;如果不是采访的话,我早就回来了。&rdo;

&ldo;我知道。&rdo;

&ldo;不过,要不是还要排练,我这回本来可以待久一些。还有两周,电影就要开拍了。&rdo;

&ldo;我知道,&rdo;洛丝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像是强调自己理解,&ldo;妈妈要是看见你来了肯定会很开心,你是她的骄傲,是我们大家的骄傲。&rdo;

来自亲人的赞美令人无所适从,洛瑞尔干脆置之不理,直接问道:&ldo;其他人呢?&rdo;

&ldo;还没来呢。艾莉丝堵在路上了,黛芙妮今天下午到,她打算从机场直接回家,路上会给我们打电话的。&rdo;

&ldo;格里呢?他什么时候到?&rdo;

这实际上只是句玩笑话,洛丝这个尼克森家最一本正经的人,听见这话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们的弟弟能够建立宇宙距离表,计算出遥远星辰的方位,但你要让他估算一下自己回来的车程时间,他就蒙了。

她们转过墙角,来到那扇写着&ldo;桃乐茜&iddot;尼克森&rdo;的门前。洛丝伸手握住门把手,然后又踌躇了。&ldo;我得先给你提个醒儿,洛瑞尔,&rdo;洛丝说道,&ldo;从你走后,妈妈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病情时好时坏。前一秒她还好好的,后一秒就……&rdo;她的嘴唇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那串长长的珠子。她继续说下去,但声音愈发低了,&ldo;后一秒就糊涂了,有时候会很烦躁,絮絮叨叨地说以前的事,有的事我根本就听不明白‐‐护士说她就是瞎说而已,话里没什么含义,到了她‐‐她这个阶段,这种症状很常见。这时候,护士往往会给她喂药片,让她睡下。但因为药效,妈妈终日都昏昏沉沉的,我估计今天的情形也不会太好。&rdo;

洛瑞尔点点头,她上周来探望的时候医生也是这么说的。那位医生说话很委婉。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她最终会听从命运的召唤,陷入冗长的梦境。他的声音非常甜腻,洛瑞尔有些受不了。&ldo;医生,您的意思是,我母亲快不行了?&rdo;她用女王般优雅威严的语气问道,只为听见那医生气急败坏的声音。

胜利的果实甜美而短暂,医生开口答道:&ldo;是的。&rdo;

这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字眼了。

洛丝推开门。&ldo;妈,你看谁来了?&rdo;洛瑞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童年的时候,洛瑞尔有一阵子非常胆小,害怕黑暗,害怕僵尸,害怕陌生人。尼克森奶奶警告她们,这些在墙角鬼鬼祟祟转悠的人都是来抓小女孩的,他们会对小孩做一些令人发指的事。什么样的事呢?令人发指的事。奶奶和孙女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只模糊提到香烟以及出现在奇怪地方的汗水和头发,说得越是模糊,越是让人恐惧。但奶奶说得言之凿凿,洛瑞尔逐渐觉得,那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有时候,洛瑞尔最害怕的东西会一股脑儿出现在梦里,梦见僵尸站在漆黑的橱柜里,用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她,等着发起可怕的攻击,吓得她尖叫着惊醒过来。&ldo;乖,小天使,&rdo;母亲会过来安慰她,&ldo;只是个梦而已,你要学会区分现实和虚幻,这可不容易,妈妈也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唉,好长。&rdo;尔后,母亲钻进洛瑞尔的被窝,挨着她躺下,&ldo;你想听故事吗?一个小女孩跑去参加马戏团的故事怎么样?&rdo;

她不敢相信,那个每晚为她驱散恐惧的坚强女人,就是如今这个一动不动躺在医院被单下面色苍白的病人。之前她也有朋友去世,她知道死亡来临时的样子。此外,她还因为扮演一位癌症晚期患者而获得过英国电影学院奖。洛瑞尔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回不一样,这回快要死掉的人是自己的妈妈,她几乎想转身逃跑。

但她并没有那样做。洛丝站在书架旁,鼓励地朝她点点头。洛瑞尔扮演起一个探望病人的孝顺女儿,她快步走过去握住母亲虚弱的手。&ldo;亲爱的妈妈,&rdo;她说道,&ldo;还好吧。&rdo;

桃乐茜的眼睛睁了几下,又闭上了。洛瑞尔轻轻地吻了她两边脸颊,她也没有反应,只有虚弱的呼吸声还在继续。

&ldo;我给你带了件礼物,我等不到明天就想给你了。&rdo;洛瑞尔放下行李,从手提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她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开始拆礼物。&ldo;是一把梳子。&rdo;她说着,手里翻转着这个银色的小物件。&ldo;梳齿特别柔软,我觉得可能是野猪毛做的。我在骑士桥一家古董店里找到的,我还找人在上面刻了字。你看‐‐就在这儿,你名字的首字母。我帮你梳头好不好?&rdo;

她并不期待母亲会回答她,事实上,病床上的母亲也的确没有任何回应。雪白的头发围绕着母亲的面庞,像是给她戴上了一顶皇冠。那头曾经浓密的深褐色头发,如今不见了昔日光芒。&ldo;放在那儿吧,&rdo;她把梳子放在架子上,阳光照在上面,梳子上的字母d【5】闪闪发光,&ldo;放好了。&rdo;洛瑞尔说。

洛丝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递给洛瑞尔,然后打手势示意自己要去大厅给她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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