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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第1页）

那蒋姓长者闻言，脸上笑意微现：&ldo;周大夫当真是慧眼无双，洞察人心。蒋济此番前来，确有几事想请周大夫占卜一番。&rdo;

这位白袍长者正是魏国太史令兼赞善宣化大夫周宣。他的星相易理占卜之术造诣在当今中原已是首屈一指的绝顶高手，只是因为亲掌皇室易象枢密，一身干系甚重，从不在外抛头露面。平日里，他都是深居简出，时时闭关修心习道。反倒是他的亲传弟子管辂，在朝野之际声名鹊起，几乎压住了他这个师父的名头。

身为谏议大夫的蒋济，也一向对星相易理之学颇感兴趣，又经司马懿引荐，常来周宣府中讨教，彼此各有启发，竟渐渐结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今天，周宣听得他又是有事来问，也不推拒，悠悠而道：&ldo;蒋大人有何要事须请本座占卜，尽管坦诚相告吧！&rdo;

蒋济面露余悸，愀然道：&ldo;孔和（周宣的字为&ldo;孔和&rdo;），实不相瞒，蒋某近来一直是噩梦连连，心头甚是不快！这不，前日夜间蒋某便做得一梦‐‐我家府院的后花园那片斑竹林白日间竟是猝然失火了，那火越烧越旺，仿佛一直蹿到了天边去，怎么扑打也始终不灭。蒋某醒来之后，心神一片恍惚，颇有不吉不祥之感，还请孔和为蒋某不吝剖析以辨吉凶！&rdo;

周宣听了，右手在自己膝盖上搁放着的那柄麈尾拂尘上面徐徐抚摸着，沉吟片刻，慢慢而道：&ldo;&lso;竹林失火，燃升入天&rso;‐‐唔，倒确是一件可虑之事。蒋大夫，你近日可有胸闷肺痛之症状乎？&rdo;

&ldo;有啊！有啊！&rdo;蒋济一听，点了点头，&ldo;蒋某近来一直觉得胸肺之间犹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石，别提多难受了……&rdo;

&ldo;那你必是已经看过医师了？如果本座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给你开的是黄连、金菊一类的清热化痰之药材……&rdo;

蒋济顿时面露讶然之色：&ldo;周……周大夫，这……这样的事儿您也占断得出来？&rdo;

周宣闻言，淡然一笑，拿起麈尾拂尘往自己身前轻轻一摆：&ldo;本座还能推算出你今日光临鄙府之前，必与他人发生过一场大大的争吵，闹得是&lso;上达天听、轰动朝野&rso;！&rdo;

&ldo;呵哟！周大夫，你真是神人了！&rdo;蒋济惊得连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ldo;今日早朝之上，幽州刺史毌丘俭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快骑讯报，声称辽东公孙渊夺了他叔父公孙恭的牧守之位，以下废上、自立继爵，情属谋逆，特请朝廷明裁。

&ldo;在朝议之际，蒋某力主发兵讨而平之，以塞乱源；但陈矫令君却一味主张议和，居然建议陛下默认公孙渊自立夺位之秽行，还要赐封他为&lso;乐浪公&rso;以羁系之……周大夫，您给评一评，陈矫这不是在养虎为患吗？公孙渊如此狼子野心，今日居然敢明目张胆而夺叔父之位，谁能保证他明日不会心生狂念而来夺中原神鼎乎？蒋某一念及此，便在朝廷之上和陈矫争执了起来，当着陛下的面我俩大大地吵了一架……陈矫优柔壅闭如此，蒋某心中实是愤愤不平！只怕四方藩国都要嗤笑我大魏朝中无人，坐视逆贼行凶夺位了！&rdo;

周宣脸上的笑容始终淡若秋水，仍是用左手五指轻轻抚摸着那柄麈尾拂尘，并不多言。他身为观天占星之职臣，地位敏感，自是从不轻易妄论朝事。

蒋济将这一通怒气发泄完毕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大是失态，急忙带着歉意向周宣说道：&ldo;哎呀！蒋某刚才一提到公孙渊那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怕有些冒犯周大夫了。周大夫身在炼丹室中足不出户，居然这么快就推断出了蒋某与陈矫的争执之事……蒋某真是佩服……&rdo;

周宣淡淡地含笑看着他，悠然而道：&ldo;蒋大夫所谏本是不错，但陈矫令君也有他的难处啊！如今伪蜀虎视眈眈于西，逆吴蠢蠢欲动于东，我大魏两面受敌、左右为难，已是压力极大；倘若朝廷再为伸张一时之义理，而激得公孙渊举兵作乱于北，则我大魏三面受敌，处境更为艰难！陛下和陈矫令君此刻除了极力羁系公孙渊之外，亦确是再无其他选择！&rdo;

蒋济听罢，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最后，他长叹一声，双目遥望西方，悠悠言道：&ldo;唉……陈矫这么做，蒋某也知他颇负苦心，但他做得终究还是太过优柔迂钝了些……倘若是司马大将军在朝主政，断断不会这么任由他公孙渊公然胁迫朝廷默认其位，纵是不得已而羁系之，也必当软硬兼施以销其野心逆志！否则，朝廷日后哪怕甚至是用&lso;大司马&rso;之禄位笼络他，也不会填饱他的贪欲的……对他这种贪利忘义之徒，除了先行慑之以威之外，再用其他羁系之法都难免留有后患……&rdo;

&ldo;呵呵呵！且住！且住！你是知道的，本座炼丹室中从来不谈军国大计，你这些话还是继续留到陛下面前去说吧！&rdo;周宣微微笑着，将手中拂尘向外轻轻一甩，&ldo;咱俩且先收拾一下服饰，待会儿将有要事不期而到哟！&rdo;

&ldo;别忙，别忙‐‐你也别故弄玄虚了，就先给蒋某解析一下这个梦的含义的来龙去脉啊！&rdo;蒋济急忙将他的袍角拉住。

&ldo;好吧，好吧。本座便给你解析一番吧！《庄子》曾言，&lso;神遇为梦，形接于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接也。&rso;《礼记》有云，&lso;梦者，缘也，精气动也，魂魄离身，神来往也。阴阳感成，吉凶验也。&rso;王充曾讲，&lso;夫梦者，象也。吉凶且至，神明示象，熊罴之占，自有所为。&rso;你所做的&lso;竹林失火，燃升入天&rso;之梦，其寓意便是：&lso;竹林&rso;者，隐喻为木，而人身之肝属木；&lso;火&rso;者，隐喻为人之心火躁气也；你梦见&lso;竹林失火&rso;，其喻为心气太盛、肝火太旺。心气太盛、肝火太旺，一则伤肺克脾，故而你有胸闷痰壅之疾；二则易激易怒，故而你会与人争执。而&lso;火燃入天&rso;，则喻为&lso;上达天听&rso;，所以本座断定你今日在朝会上必定当着陛下的面和他人大吵了一架。至此，你可明白了？&rdo;

蒋济听了，若有所思道：&ldo;原来周大夫的解梦之道便是这般&lso;以象通意，以意喻物&rso;地剖析啊？那么，蒋某昨夜又做了一个怪梦，您又如何解释？&rdo;

&ldo;什么怪梦？你且说来听一听。&rdo;周宣徐徐言道。

&ldo;蒋某昨夜梦见自家偏屋顶上有两块青瓦被大风吹落于地，一瞬间忽又化为两只燕子振翅飞去。周大夫，您且讲一讲这梦是何寓意？&rdo;

周宣掐着手指暗一沉思，忽地讶然看向他来：&ldo;想不到蒋大夫您府中制度严明，竟也会发生这等奴婢通奸私逃之事！您须得回府把那管家召来好好训诫一番了……&rdo;

蒋济闻言，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来：&ldo;呵呵呵……周大夫，您这一次的析梦占断之言必是大错特错了！实不相瞒，昨夜本座根本就没做什么睡梦，刚才说什么&lso;偏屋落瓦、化燕而飞&rso;，都是蒋某故意编造出来诈您的……蒋某之梦既是纯系臆造，你又怎会占断得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