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么一说,石苞微微愣住了。是啊!自己一直想像西蜀诸葛亮早年隐居南阳等待英主明君来&ldo;三顾茅庐&rdo;的念头是不是真的有些太天真了?司马懿这人,自己也曾听到过他的不少雄奇事迹和精彩传说,但他毕竟已是年过六旬的老夫了,自己这刚满而立之年的青年能够和他谈到一块儿去吗?那……那就只剩下他那两个宝贝儿子司马师、司马昭了。可司马师、司马昭他俩万一也是曹爽、何晏一样的浮华虚骄之徒呢?他慢慢地定住了心念,尽量不让自己去多想这些遥远之事,微笑着伸手抚了沈丽娘披垂腰际的秀发,悠悠而道:&ldo;丽娘,你不用为我的仕途担心。该来的人到时候他一定会自己找来的,该来的机缘到时候它也一定会自己跑来的。咱们眼下还是暂且在这温柔乡中、花柳丛里及时行乐吧!日后我若是有一天真的完全走出了这翠香院,想要再回过头来过一下这般的快活日子也不行了。&rdo;
说罢,他脸上忽又坏坏地一笑:&ldo;你去把嫣如和翠萝她俩也唤过来,石某要问一问她俩近来在接客时又听到了京中什么消息。&rdo;
沈丽娘抹了一下眼角那淡淡的泪痕,柔柔地应了一声,就在她提衫而起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他一句:&ldo;那么,倘若有朝一日你真的完全走出了这座翠香院后,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不惜杀妻以求将的吴起呢?&rdo;
&ldo;我不是。我还没有吴起那么心肠冷硬吧……&rdo;石苞沉声答道,&ldo;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我石苞无论闯荡到哪般境地,都会在事定功成之后娶你入门为侧室之妾,都会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名分的!&rdo;
沈丽娘没有回答。她的背影只是微微地颤了一下,就似一弯泉水,干干净净地流走了。
&ldo;哦?管兄,你这么晚急着来找本座,就是要向本座推荐一个奇才?&rdo;司马师刚开始走进书房里坐下时还微微带着些许睡意,等一听完管辂讲完来意之后,立刻眉峰一耸,提起了精神,两眼一眨不眨地盯向他去。
&ldo;不错。子元,此人风神俊爽、天资不凡,实乃非常之器、公侯之才呀!&rdo;管辂一边&ldo;咕嘟咕嘟&rdo;地喝着壶酒,一边眸光闪闪地向司马师说道,&ldo;你不是让管某在外面随时为你寻觅英才吗?所以,管某一见到他,就急忙跑来向你推荐了。你相信管某,管某一定不会看错他的。&rdo;
&ldo;他是谁?是哪家世族之后?&rdo;司马师倾身过来,认真地问。
&ldo;他叫石苞,是一介寒士,目前正宿居在洛阳西坊花柳街翠香院里。&rdo;管辂放下酒壶,抹了抹嘴,也是一本正经地答道,&ldo;正所谓&lso;芝草无根、甘泉无源&rso;,是不是哪家世族后裔有甚要紧?依管某看来,恰因他是一代天纵奇杰自能白手起家而无须仰仗门资也!&rdo;
司马师脸颊一红,慢慢沉吟道:&ldo;管兄,听你刚才所言,他也只不过是做了些见义勇为、锄强扶弱的善事,怎见得便成了非常之器,公侯之才?&rdo;
管辂&ldo;当&rdo;地将手中铜酒壶往地板上一搁,把脸一沉:&ldo;怎么?子元你不相信管某的观相识人之术?&rdo;
司马师素来知道他脾气甚大,也不好拂逆,便拱手笑道:&ldo;岂敢岂敢?来人啊‐‐去喊寅管家和二公子来!&rdo;
过不多时,司马昭和司马寅就应召而到。司马师便将管辂今天的来意讲了,然后问司马寅道:&ldo;寅管家,京城花柳街可有石苞此人乎?他的来历到底如何?&rdo;
&ldo;石苞?大公子,这个人我们也关注过,您等一等……&rdo;司马寅见问,随手便从衣襟处拿出一本簿册,轻轻翻开,边阅边答道,&ldo;京城各街各巷之中,近来流传着一段俚语赞词&lso;石仲容,姣无双;易巾帼,恨作郎&rso;就是指的这个石苞。在下等早已注意到他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ldo;据在下等派人密查,他的来历如下:此君乃冀州渤海郡南皮县人氏,年未弱冠而父母双亡,依附邻里采牧为生。后来从村庄塾师处攻读经史,羡慕韩信、邓禹一般的英雄豪杰,孤身出外四方游学,东赴江淮,西至雍凉,甚至还到陆浑山灵龙谷拜胡昭先生为师,学成了一身文武全才。
&ldo;毕业之后,他心高志大,拒绝了胡先生的荐书,返回故乡渤海郡郡府从一个小小的仓曹小吏做起,任事倒也勤勤恳恳,斐然可观。不料,正当他在郡府仕途顺遂之时,竟查出了该郡太守韦贞有窃公肥私之秽行,于是就向州府告发了韦贞。但因韦贞与曹真、曹休等重臣素有同郡世交之谊,他当时呈上去的举报信连当时的冀州刺史裴潜都不敢接受。于是,此事落了个不了了之。后来,韦贞也偷偷派了刺客去暗害他,不知怎地竟是始终不能得手。没奈何,韦贞只得栽了石苞一个细行不修,小节不谨的罪名将他驱出渤海郡官署。这些年来,他在河北一带东游西走,也曾进过一些郡守的幕府,终因那些幕主德浅量狭,庸碌无为,他最后都弃之而去了。
&ldo;近一两年间,他进入京师,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从此不务正业,变得整日里纵情声色,逍遥度日。至于谈到他有甚&lso;非凡之能,公侯之才&rso;,这些却从他的履历中看不出来。不过,此人素来狂言不断,去年司马太傅奉诏赴辽平叛率师而出西明门饯行之际,他居然混了进来在外围偷看了一番,回来后还对同房室友慨然而叹:&lso;嗟乎!大丈夫当如司马太尉之所为,秉钺万里而天子恭送,立功扬名而不负此生!&rso;&rdo;
&ldo;够了。&rdo;司马师听到这里,微微颔首,瞧向司马昭,问道:&ldo;二弟,依你之见……&rdo;
&ldo;大哥,此人要么便是一介狂徒,要么便真是一代奇杰!&rdo;司马昭思索片刻,郑重回答,&ldo;无论如何,咱们总得前去亲自实地近身考察他一番才是!&rdo;
&ldo;好!为兄心底正有此意!&rdo;司马师一掌拍在案上,将这事儿就当场定了下来,&ldo;在适当的时候,我俩一同前去细细实地近身考察他一番!&rdo;
说罢,他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向管辂,吩咐司马寅道:&ldo;管兄今夜不辞劳苦前来荐贤,师也在此多谢了。寅管家,您去后院酒窖里挑选十坛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送给管兄带回去一解酒馋!&rdo;
晨雾如纱,晓风如刀。洛阳西城的城墙根下,何晏正衣袍翩翩地快步踱行着。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何府的仆从。
一阵凉风吹过他泛热潮红的双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半点儿凉意。五脏六腑之内热烘烘的,仿佛就要冒出火来。这正是他服了五石散的缘故。那种混合着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的白色粉末,顺着食道吞入身体,少顷之后便让他五内如焚。然而,与体内这股&ldo;烈焰&rdo;一起旺盛起来的,是一种飘飘欲仙、翩翩欲飞的美妙感觉,让人沉迷其中而几乎无力自拔!而他也就只能追寻着、体味着这种快感,在疾行中消化体内的&ldo;烈焰&rdo;,在疾行中享受欲仙欲死的体验。宽大的袍袖因为疾走而在风里飘荡开来,朝晖的投影在石路上摇晃的影子忽远忽近,何晏在淡淡的朦胧中优雅自若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