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真隔着绢画折屏望了望,只看得出大步走进来一个模糊人影。
人影未喘匀气便急匆匆开口,是钟尧。
“陛下,京兆府接到一起报案,云雾山发生坠亡事件,逝者经辨认乃庆云庵住持慧慈师太。臣不敢擅专,特来禀报。”
钟尧为近卫指挥使,可于御前带刀,亦可于御前行走。加上天子爱重昭妃,昭妃又出自庆云庵,钟尧便未作多想,将这突发消息第一时间上报。
然而,他听见殿内屏风后传来一声脆响,应是瓷杯落地之音,随后他眼看着天子脸色一变,手中御笔折断,快步朝屏风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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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了半月之久的浴佛节就在明日,却永远到不了了。
马车上宁真一言不发,沉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尊木雕,还是匠人未完全雕好的那种,因她眼中没了光。
“捻儿,我在,你和我说说话行吗?说说话。”
萧景润将她半抱于怀中,哄孩子似的颠了颠,轻抚她脸颊,发觉她抿着唇又试探性地捏了两下,生怕她咬紧牙关伤着自己。
低头看,她手中握着一把玉梳,攥得太紧,梳齿都在她手心印出了血痕。
身子也几不可查地发着抖。
“捻儿松手,听话。”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失去至亲的沉重打击他再明白不过,也清楚眼下一切劝慰都是虚妄。
“节哀顺变”这句话说者轻松,听者心伤。
但至少不要伤害自己。
萧景润抚着她的发丝,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说不定是钟尧听岔了,又或者是京兆府弄错了,都有可能的,我们去庵里看了再说好不好?”
这鬼话他自己都不信,哄三岁小童都不够,然而现在的他实在是没法子了。
“师父用这把玉梳给我梳过头,我真是不像话,那么大的人了,还要师父为我梳头挽发。我的头发那么多,师父定然梳累了。”
宁真低声地说着,脑海中努力回想上一次与师父相见的场景。
她真是不孝,自去年底到现在,只见了师父两回。
一回是萧景润准她去参加观音诞,她得知德天皇后的事便提前回了宫。
第二回是萧景润请师父进宫,她没说上多会儿的话师父便去面圣。
宁真闭了闭眼,如果当初她未曾进宫,自然就有很多机会和师父共处,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呢?
庆云庵大门紧闭,庵内再无香客,唯有比丘尼来往其间。
来到慧慈师太停灵处,宁真却不敢进去了。
她掩面坐在门槛上,听着萧景润与师姐们问候交谈。
陡然来了一票大人物,京兆府的几个小吏便被挤出了屋子,在一旁闲话。
“师太上了年纪一时失足也是有的,只是这云雾山枝繁叶茂,从山上跌下来,找跌落的起始点都难。”
“你还想省事?这可是皇家庵寺,天子都亲来过问了,你瞧咱们头儿卖力的样儿。我看,怕是要进行尸检,仵作都来了好几个。”
“出家人允许尸检吗?好像不吧……”
“哎哎哎,那边那个女子怎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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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真幽幽醒转,第一眼便瞧见萧景润。
往日这张脸带给她的是安全感,如今她竟有些心烦意乱。
“捻儿,你感觉好些了没有?”他递了水碗至她跟前,“你昏了半日有余,滴水未沾,还是喝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