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行,就去公鸡湾,&rdo;她想了想,脸上忽然现出快活而果决的神情,&ldo;管它呢,要是下午四点钟回不来,就让老板开除好了!不过也不一定就开除。&rdo;
江白的情绪高涨起来。
&ldo;那好。老板要是开除你,我去给她解释。&rdo;
&ldo;不。要解释我自己解释。好啦,走啦!&rdo;
两人来到市区公共汽车的蓝色站牌下。
阳光很亮。雨后的城市在眩目的光照下纤毫毕现地显露着自己。从他们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城市在那面缓慢上行的大山坡上越升越高。居民楼层层叠叠,墙上湿漉漉地流淌着一条条黑色痕迹,那是历年的台风和雨季留下的印记和回忆。近处的一些居民楼,阳台上晾晒的花花绿绿的衣物如同潜艇挂满旗一般五颜六色。江白意识到自己被这些普通的景色感动了。有多少阳台就有多少人家,有多少人家就有多少种生活。这是普通的平民的风景,然而却也是令人动心的风景。
这就是生活啊。一时间他想。那股温柔的感情之水又涌上来了,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卡门。他爱她,从心底珍惜她,可是这种爱不像当初他对海韵的爱,这种爱单纯,明朗、轻松。这是两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女间的爱情,没有任何历史、责任、负担的爱情,一种平民式的爱情。他喜欢自己拥有这样一种爱情。
车身漆成蓝白两色的公共汽车来了。两个人上了车。然后转了三次车也问了三次路,才坐上去公鸡湾的专线车。
车子在不时升高又降低的山间柏油路面上急行,就像一只轻巧的船在浪窝里起伏升沉。空气湿润、清新,温暖。终于它驶进一道秋色撩人的山谷,树枝树叶直撞到车窗上。
卡门的表情活跃起来,她突然用一个很灵巧的动作,从半开的车窗外摘下了一片赭红色的叶片。
&ldo;小心手!&rdo;江白担心地说。
&ldo;不怕!&rdo;她调皮地一甩头。&ldo;你瞧,它有多好看!&rdo;她端详着那树叶,惊喜地叫道。
那不过一片普通的红叶罢了。即使在南国的深秋,这种红叶也满山皆是。是红叶使她惊喜呢?还是车子进入远郊后内心中渐渐涌满的的欢乐让她在一片普通的红叶上也发现了美?江白倏尔想道。
出城时她的精神中还有一些紧张,虽然是潜藏的紧张,却仍然是紧张。现在他知道她不再紧张了。这多好啊,他想。狭窄的山谷渐渐宽阔,乘客眼前豁然开朗。山势依然崔嵬,景色却变得精致了:深秋的草木经过了重栽和修整,生气勃勃的绿色替代了斑驳的杂色,很少的风条山间小道变成了众多精心铺设的鹅卵石的或水道的甬道,一条条地伸向山色和更远处的雾气迷蒙的海滩,一座座全竹结构、飞檐斗拱、金壁辉煌的宫殿式小楼从这人工的和可人的绿意中半隐半现地耸出--公鸡湾旅游区到了。
专线车径直穿过未峻工的大门开进去,在一个有着喷泉、绿地的小广场上停下。江白和卡门下车,一眼望见的就是公鸡湾旅游区最骄人、也最为外界称道的的风景:一望无际的、没有一粒卵石的沙滩。
广阔的、足有一里多纵深的沙滩过去,就是在望眼中如同一抹蓝意的大海。
&ldo;好漂亮!&rdo;卡门叫起来。
&ldo;喜欢这儿?&rdo;他很快乐,却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显出激动,问道。
她没有回答,麻利地脱下鞋子和袜子,提在手里,&ldo;呀--&rdo;地叫一声,赤脚跑上了沙滩,向大海跑去。
江白的心突突跳起来。她的天真和快乐感染了他,他也飞快地脱下鞋,甩掉袜子,跑上沙滩。
&ldo;卡门,你等着,我追上你了--!&rdo;他大喊着追上去。
&ldo;你--追--不--上--我!&rdo;她在前面快活地喊。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外国老板看上公鸡湾,纷纷投资开发了。公鸡湾的沙滩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沙子厚而且柔软,没有一点哪怕微小的砂砾,沙子钻进脚指缝间,只让人感受到一种愉快的湿润和凉意。他踉跄了一下,原来一脚脚在深深的沙窝里了。他拔出脚,继续往前跑,越跑越困难。--这就是被国内外传媒&ldo;炒&rdo;成&ldo;夏威夷第二&rdo;的金色沙滩的滋味吗?
可是快乐本身已将这些片断闪出的思想淹没了。
游客们纷纷跑上沙滩,快活地尖叫此起彼伏。刚才还很空旷的海湾里,马上变得热闹、喧嚷。
江白一直追到沙滩尽头。卡门早已坐在海水边一块裸露的礁石上了。
碧蓝的、浅浅的海水一波波地平和地涌到她脚边,又上波波平和地退回去。
太阳升高了。阳光普照的海湾外,一两艘白色船影在蜃气跳跃的海面上轻轻浮动。海湾两端,被称为鸡首和鸡尾的两座小山上的绿树和房舍,突然显得遥远和模糊。
其余的游客距他们很远。
&ldo;卡门,我追上你了!&rdo;他大喘着气,笑着,跑上礁石。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他突然注意到她的眼里汪着一层泪。
下车时她还是快乐的。她情绪的变化让他吃惊。
&ldo;卡门,怎么啦?&rdo;
她不回答,泪水在眼里打转。
他在她身边坐下。
&ldo;我是在海边长大的。&rdo;后来,她解释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