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潮澎湃,但还是理智地询问:“那么,您为他们争取权益的资金是从……”
“叶先生会介绍我帮其他公司做法律顾问,”他说,“帮他们规避风险,获得的酬薪,去援助原住民。”
rossela很难不想起中文课堂上学到的那句“劫富济贫”。
“那您也为叶先生的公司服务吗?”她问。
andrew陷入沉默,片刻后,他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移开,低声说:“没有,他的叔父从不考虑合法性,这家轮船公司风险极高,我有些替他担心。”
她善解人意地感受到了他的低落,rossela清楚自己并非一个温柔的女孩,可见女人遇到心仪的男人时,自然就会变得善解人衣……意。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女人心动是一瞬间。那天四个人骑过马后回到住处,她在金红玫的房间里没完没了地说着andrew的至理名言。
“我问他原住民是否有文明,”她看着木板钉就的天花板回味,“他问我,你如何定义文明?文明的解释权不在权威者手中,原住民与土地和自然有着神奇的联结,这何尝不是文明的一种……”
卧室里有一根削好的铅笔,她又拿起笔,把金红玫的烟盒拆开,在上面描画起andrew的模样。男人有深邃的轮廓,鼻梁生得高挺笔直,睫毛是金色的,比她认识的所有女孩儿都长。她一点点描画出少女的心动,笔触里带着爱意,直到被金红玫抽走烟盒。
“你学法律做什么,”金红玫举着平展的烟盒观赏,“分明是个天生的画家。”
“画家没成名时要人供养,我才不要人供养,”rossela把烟盒夺回手里,“我妈妈和我说了,艺术只是宣泄内心情感的手段,以它为生的人都会陷入痛苦。”
好在她并未走上这条道路,她短暂的生命所经历的,到目前也只是为了梦想而奋斗的痛苦。她的内心也并无那么多要宣泄的情感,能促使提笔的最大欲望,不过是把爱意画作爱人的模样。
哦,还有友谊。
决定给金红玫画像那天,她刚刚用最后一笔钱交过房租。她这样有志气的女人,决计不会向andrew开口求助,但从金红玫那拿走两袋面包和一包苹果则是十二分正常。她发誓自己兼职的家教下周就会发薪水,拜托火冒三丈的金女士不要去那户人家替她讨账——她又说不好英文,讲来讲去都是那么几个单词:oneyoneygiveher!
真好笑,被拖欠薪水的人是她,饿肚子的人是她,街头撞上父亲新妻子被冷嘲热讽的人是她,气得坐立难安的却是另一个人。女人之间也是会哄人的,她看金红玫迟迟不消气,把她拉到面前打量了一下,问她:
“我回家把颜料拿来,晚上给你画幅像,好不好?”
她没有钱,没有工作,拿了她的东西又无所报,能用的竟然只剩母亲留给她的才华。她画andrew用的是铅笔与拆开的烟盒,画金红玫却大费周章,在夜色阑珊中铺开了颜料与画布。
她要金红玫站在红玫叶的门头下,摆一个有故事感的姿势。
“说些人话吧,艺术家,”金红玫直白说道,“什么叫有故事感的姿势?我识字都是冬天刚学会,我听不懂的。”
她在意大利的时候也画过人,那时候花钱,来的都是专业模特,金红玫可真是难配合。她用画笔比划了好久,最终告诉她:“你想你喜欢的人就好。”
金红玫没好气:“我哪有喜欢的人,叶汝秋?我不喜欢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叶经理,”rossela失笑,“来澳洲前呢?你在上海的时候呢?”
她是无心提问,金红玫的神色却忽然凝结,像是想起一个久远的人。她整了整领口,金色旗袍在灯下散着柔光,右手捏起烟吸了一口,然后双臂抱住,戴着珠链那手搁向臂弯,眼神飘向别处。
她向后靠,身子倚住服装店的门,眼神慢慢垂落,落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幅画就这样拓印到画布上。
她的旗袍是金色的,她的调色板上也都是调出的金黄。画到最后用不完,她在笔尖上蘸了颜料,龙飞凤舞的签下名字——rosselaatrone。
日后想起,rossela庆幸自己用画笔记录了金红玫的样貌。那时的胶片都是黑白,黑白怎么能记录下她的青春?金红玫是艳丽的女人,艳丽的人,就要用斑斓色彩留住风华。
肖像画完,金红玫便将店里一副叶汝秋买的画拆了,把她的作品放了进去。她说这幅画绝不止两袋面包的价钱,但rossela怎么可能要她的钱?两个人都不是拉扯的性格,说到最后,金红玫将腕间的珠子拆下来递给了她。
“你这画,钱难衡量,”她一下又变得很识货,“我的珠子,钱也难衡量。我用珠子和你换,不许再推脱。”
于是那枚玉珠就这样坠到她手里,冰凉莹润。她把这份无法衡量的报酬和面包苹果一起带回公寓,躺下去的一瞬间,想起了她靠向门时的忧伤。
“金红玫这样的女人,会为了谁忧伤呢?她不曾向我提起,我也不会追问。那是我在墨尔本与她共度的第一个夏天,也是最后一个。叶先生进了监狱,她为他变卖了红玫叶的房产,我想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漠然。她决定和那个女孩一道前往悉尼,andrew则邀请我以助理的身份和他去红土沙漠考察原住民的聚居情况。我们都离开了墨尔本。——rossela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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