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姐儿的小脸像擦了胭脂般绯红绯红的,她和明兰你追我躲的玩耍了一下午,整个人都活泛了,吃饭时也和明兰挨着坐,华兰见女儿开朗爱说话,便愈加高兴。
明兰精疲力竭,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不论看起来多害羞的小东西,疯闹起来也高耗能型的,如今她拼命想甩脱这小包袱。
晚上散席,盛老太太怕明兰吃酒吹风后,小丫头们照料不妥,便着房妈妈亲自把明兰接到寿安堂睡,灌了一碗醒酒茶再一碗姜汤后,明兰舒服许多,便稀里糊涂的让人梳洗脱衣,最后挺着吃撑的肚皮,搂着祖母的胳膊晕晕的睡下了,躺了会儿后,不知为何并未立刻睡着,反有些精神,祖孙俩索性聊上了。
&ldo;我第一次瞧见康姨父呢,怎么……和听到的不大一样呀,与爹爹差远了。&rdo;明兰想起适才问安磕头时的qíng景,康姨父年轻时应该和盛紘一样,是个翩翩俊秀少年,可如今盛紘还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康姨父却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眼神浑浊,态度倨傲。
老太太叹气道:&ldo;你爹小时候经过人qíng冷暖,知道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便多了几分诫慎之意,可你姨父是家中独子,是康老太太宠溺着大的……&rdo;没有说下去。
明兰暗暗补上:慈母多败儿。
&ldo;康姨妈生的真好,和太太不大像呢。&rdo;明兰想起那憔悴的中年美妇,忽然心头一动,撑着圆滚滚的肚皮趴在老太太身边,&ldo;当初,您为什么不娶她呢?&rdo;
盛老太太就着地上微亮的炭火,拧了把明兰温热的小脸,骂道:&ldo;你个小东西,外头装的老实,到我这儿什么都敢说,这话是你问的吗?&rdo;明兰撒娇的拿脑袋往祖母怀里蹭,只蹭的老太太痒的笑起来。
&ldo;当年我只是上门求亲,并没说准了求哪个,是王老太爷的意思,也是你康姨妈隔着帘子瞧了,然后自个儿挑的。&rdo;老太太淡淡道,&ldo;王家老太爷和康老太爷都是先帝的股肱重臣,两家名当户对,那时你康姨父刚考中了进士,也是意气风发;而咱们家,你祖父早逝,于官场上并没有什么根基,她也不算挑错。&rdo;
明兰跟着点头,忽又觉得不对,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心里有个念头,凑过去轻声道:&ldo;祖母,莫非……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康姨妈?&rdo;
康王两家交好,且早有口头婚约,不过也没定是哪个姑娘,不过大家都知道王家最出挑的是长女而不是自小养在叔父家的次女,所以没意外的话,王家会把大女儿嫁给康家,然后二女儿嫁给根基较浅的盛家。
昏暗中看不清盛老太太的表qíng,不过她伸手拍了拍明兰的头,似乎嘉许:&ldo;又想门第高,又想姑娘十全十美,哪轮得到你?且我也打听过的,你母亲虽性子鲁直,脾气又冲,可究竟心地不坏,且会理家管事,真正阴毒狠辣的事儿她也做不出来,这便很好了。若没有……,咳,咱们家也算和睦了。&rdo;
明兰大为点头,王氏度量狭小,喜欢斤斤计较,待人也不宽厚,但着实不能算个坏人,什么下药打胎诬陷挑拨,这种坏主意她也操作不来,……所以当初才会被林姨娘算计。
&ldo;你那康姨妈,瞧着慈眉善目,手段却厉害,这些年你姨父屋里的,不知出了多少人命;发卖了多少妾室。&rdo;老太太又道。
明兰这次没急着接口,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ldo;若不厉害,如今康家怕更不如了;康姨妈算是官逼民反,难免背上&lso;妒恶&rso;之名,那些屋里的算是殃及池鱼,也不免被指狐媚活该,可真正有过错的那个,世人却不见得多责怪他。&rdo;
这是个男权社会,谁不愿意当珍珠,谁又愿意变成鱼眼珠,可生活的逼迫下,有几颗幸运的珍珠能始终保持光泽明丽。
&ldo;呵呵,看来我的明丫儿长大了。&rdo;老太太似乎在笑,&ldo;既然你明白,那是最好不过的;你要知道,再要qiáng出挑的女儿,若摊上个赖汉便也废了,嫁人,便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呀。&rdo;
明兰靠到老太太颈窝边,只觉得一股子温暖柔和的檀香,心里说不出的亲近,便低低道:&ldo;可是,识几个字容易,识一个人却难;好些赖汉都披着画皮呢。&rdo;
这句话把老太太逗乐了,把小孙女搂到怀里,呵呵笑了一阵,才道:&ldo;小丫头,怎么你说话的口气与静安皇后有些像呢;她也极少责问后宫嫔妃,只把账算在先帝爷头上。&rdo;
明兰心头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盛老太太又开口了,这次口气前所未有的冷漠肃穆:&ldo;可是呀,明丫儿,你要记住,真到了那个境地,便是你死我活;你若一味怜惜别人,死的便是你自己!当年,静安皇后便是叫个所谓的好姐妹给害了,才会死的那么早!&rdo;
明兰心头一震。
她知道老太太其实说的也是她自己,当年她的亲生骨ròu就是折在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手里,夫妻才最终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