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对坐,有太多话想说,反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
胡子一遍遍巡梭明兰,目光从脸上,身上,到硕大的肚皮上,&ldo;……我真怕……&rdo;怕她不测,怕她生病,怕她忧心……&ldo;兵败之事,我该早告诉你的,免得你担忧。&rdo;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又能怎么办呢?&ldo;你不告诉我是对的。&rdo;顿了顿,她接着道,&ldo;你听闻郑大将军的事了吧?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三日内全没了。&rdo;
胡子叹道:&ldo;可惜了。郑大哥最是孝顺……他是裹着孝,领兵出城伏击的。&rdo;
明兰默了会儿,才道:&ldo;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这道理,我懂。&rdo;
若说亲近,郑家父子是骨ròu至亲,几十年父慈子孝;若说忠心,郑老将军一腔赤胆,铁骨铮铮;更别说郑老夫人一辈子与世无争。纵是如此,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这是血的规则。
作为家人,能做的,不过是信任和坚qiáng。
&ldo;何况,薄老夫人曾说过,做武将家眷的,若男人真战死了,也没什么好寻死觅活的,拉扯孩儿长大就是了。&rdo;明兰语气沉重。
胡子毫不犹豫的点头,&ldo;这话是没错。不过……&rdo;他忍不住道,&ldo;也别事事都学薄老夫人。&rdo;
&ldo;这是为何?&rdo;她深深觉得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祸事,她都能神奇的避过。
&ldo;薄老帅少时无家无恃,一机缘巧合,受其大恩;是以当薄老帅求娶那家女儿时,人家不好回绝。可那姑娘不乐意,天天等着守寡改嫁,老帅说,便是为这口气,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长!&rdo;
明兰听的发笑:&ldo;乱讲,我听说薄老帅也是名门子弟,不过家道中落而已。&rdo;
胡子一脸&lso;成功人士总会有各种关于成长背景的美妙猜测&rso;,笑道:&ldo;你听那胡说!薄老帅的老家在不知哪处的山沟沟里,自小连个大名都没有。升小校时,才连夜抓了个算命瞎子给改的名。&rdo;
&ldo;那,薄老帅的原名叫什么?&rdo;
胡子道:&ldo;小时听老爷子说过,仿佛带个&lso;狗&rso;字,只不知是二狗,还是狗剩,抑或狗蛋什么的……&rdo;
明兰笑得弯下腰去,胡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牢牢包握她的手,另一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空阔安静的庭院,忽的宁馨可爱起来。
静不过一会儿,侧厢响起幼儿的哭声,夫妻俩醒过神来,明兰摸着胡子肩上的金虎头,笑道:&ldo;团哥儿知道爹回来了,你先换身衣裳,再去瞧他罢。&rdo;
&ldo;衣裳就别换了,领军武将无旨不得入京,我是偷着进城来的,先抱一抱儿子,我这就得赶回去……&rdo;
后面的话明兰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响,她才尖叫着:&ldo;你这是私自进城啊!你,你你……你有没有毛病呀!记挂妻儿,叫人递个话进来不就完了,干嘛非要自己来!你知不知道无旨入京是什么罪名!你当那群言官是摆着好看的呀!你岳父早不在御史台混了,没人罩着你啦!你个大傻瓜!你还看,看什么看……&rdo;
胡子哈哈大笑,这时崔妈妈抱着团哥儿出来,胡子一把抱起小胖子,用力亲了几口,然后交还给崔妈妈,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走前还摸了一把老婆的脸蛋。
明兰怒极,用力将扇子掷过去,跺脚骂道:&ldo;你个大白痴!回去给我好好写谢罪折子,求得皇上谅解!老娘可没兴致去送牢饭!&rdo;
回复的是一串响亮大笑,从外头远远传回院来,笑声敞明快活之极,仿佛这寂静幽夜,刹那已是春暖花开。
明兰气了半天,忽觉自己双手叉腰,凸肚叫骂,不正活脱一把&lso;茶壶&rso;么,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呆呆望着母亲,仿佛在惊奇‐‐明兰忍不住捂嘴轻笑。
……
胡子夜里回来过的事,不到天亮就传遍整座侯府,丫鬟婆子杂役连同管事们,好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各个精神抖擞,早早起来打扫庭院,整理花糙,满府一片勤快火热的景象。
明兰反有些懒懒的,身子发沉,提不起精神来。
到了中午,武英阁大学士亲往城外颁旨,平叛的五百轻骑方能依序进城。
因为胡子没刮胡子,尽管骑在最前头,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没搭理他,只把荷包鲜花什么的,不断往后头几个俊秀小将身上招呼。
连老耿都得了几个,正乐呵着,冷不防在人群中瞥见自家管事目光炯炯,顿时吓的冷汗直流,在宫门前一下马,忙不迭的把荷包果子都塞给身边副将。
金殿之上,例行嘉奖劝勉,规矩繁琐,继而议政……待胡子回家,已是天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