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承期喉间滚烫,嗓音都因此而发颤。
他缓缓半跪在床前,很近很近地看着那张脸,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像要把人刻进骨子里。
顾怀曲沉睡着。
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师尊……”郁承期低哑着嗓音,想伸出手碰一碰他的脸颊,指尖却穿了过去,立刻如被烫着一般,紧紧缩了回去。
良久,阴郁悲沉地道:“徒儿好想你……”
郁承期半靠在一旁,指尖碰到了被阳光晒得微暖的床。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真真切切、确实存在的,只有床上的人是一缕虚无的魂。
他不傻,他知道贺轻候的召魂失败了。
面前的顾怀曲,恐怕只是完整魂魄的三分之一,残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也不希望。
只想再对他的师尊说说话。
境中的阳光很暖,床上的顾怀曲和从前一样好看。
郁承期垂着眼,眼睫竟有些湿润,只小心地拉着他的一点被角,低哑自嘲地对他诉说:
“师尊……对不起,弟子好傻。”
“我那时明知道师尊那么好,可见到师尊讨厌我……我竟还是忍不住会恨。”
他沉沉地闭了闭眸,喉结苦涩地滚动。
“我是天生劣骨,从来配不上做您的弟子。我甚至从来没有信过那句殿训。”
窗外有浮云遮住了阳光,阴影浅浅的洒落在顾怀曲脸上,笼住了半分,眉间的一缕阴影让他看起来就好像往常深思时一般,微不可查的轻拢。
“师尊,弟子生来冷血,不像你那么善良……与我不相干的人,大概就算死尽死绝,我也不会觉得半分怜悯。我不是师尊,在您座下修习那么多年,也没办法与那些可怜人感同身受。”
“相反……在山海极巅的那些年,我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心怀仁善,匡扶正义……都是因为师尊你。”
郁承期看着那张清冷静谧的睡颜,终于敢把那么多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一字一句的说给顾怀曲听。
他低声喃喃,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时我只要想到这是你会做的事,便会跟着照做。”
“因为师尊很好,弟子不想被你嫌弃,也以为时间久了,我也许会变得和你一样……”
他薄唇微扯,自嘲地笑了笑:“但到底是我想多了。”
“画虎类犬,东施效颦。即便我再怎么效仿,再怎么努力去靠近你的作为,也改变不了我是骨子里烂透了的人。”
“我待人不善,遇人不仁,本性自私……”
“当年那些所谓的努力和善心,不过是做给师尊看的。”
床榻上,顾怀曲玉白如透的指尖隐约颤了一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蜷了起来。
郁承期喉结轻微滚动着,眼眶有些红,眸色沉黯地继续说着:
“师尊,我从来辨不清真正的大善大义究竟是什么,因为你把这些都刻在骨子里……所以徒儿便刻了你。你觉得什么是对的,弟子便会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