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她们几个都很机灵,立马便应了下来。自此青罗居里人人安分守己,除了宁娘每日带着修哥去二太太那儿请安外,其他人几乎足不出户。
此时天气也冷,年关将近,各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没空互相串门子闲聊天。宁娘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她每日请安回来后便钻进房里,看书习字忙得不亦乐乎。她那一手破毛笔字也该练练了,二太太说开春之后会让她跟萍娘她们一道去先生那里读书绣花。她底子太差,为了不在姐妹们面前丢脸,非得勤能补拙不可。
临近除夕的前几日,二太太身边的何妈妈突然来了,带了几个包袱过来,一进门便笑道:“太太让我给四小姐送几件冬裳来。四小姐来得急,衣裳都没带过来。原先府里的还是您几年前的衣裳,如今只怕都穿不上了。太太说现做是来不及了,只得挑了二小姐的几套来给您试试,待得过了年再给您做全套的新衣裳。”
宁娘赶紧把何妈妈让了进来,一面吩咐秋霁上茶,一面客气了几句。何妈妈一面打开包袱一面解释道:“您当初来得急,衣裳都没带过来。这过年的时候太太少不得要带您和几位小姐出去走动,家里也得来客人应酬。二小姐跟您差不了几岁,衣裳大约也合身。您要不要先试试?”
她一面说,一面抖了抖手里的一件茜色云纹窄裉袄,虽是旧衣,颜色看着倒还鲜亮,绣工也细密,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宁娘望着热情的何妈妈难以推托,只得让春晴帮着自己换上了。
何妈妈在一旁看得啧啧有声,不住地夸赞宁娘肤白似雪衬得起这茜色,又把其余的几件都抖给她看了。
宁娘一看这桃红杏黄葱绿的褙子袄裙摆了满桌子,不由就头疼起来。古人穿衣讲究花团锦簇颜色繁杂,让她这个穿惯纯色衣服的人很不习惯。再说这些衣服颜色鲜亮,头饰也得相应地配起来。可她那天仔细翻了翻自己的首饰盒,统共也不过两枝金钗一根步摇,还有几片花钿一对镯子。
穿得这么艳,没点象样的东西来衬,倒还不如不穿。更何况她现在情况特殊,生母刚逝,虽说在陆家不便整日白衣守孝,但哪里能穿得这般惹眼?她这几日去给二太太请安,不是挑的墨蓝便是暗紫,首饰也极少戴,连带着修哥也是一身朴素,低调得几乎要落入尘埃里去。
这些衣服,她是万万不能穿的。
可她也不能当着何妈妈的面说这些,只得堆着笑谢了又谢,直到送走了何妈妈转身回屋,她才对着满房子的旧衣服发愁。
听银红说,她这身子的主人还算是有钱,当年她生母离开陆家时,将自己的陪嫁悉数留给了自己。可她回了青罗居一看,除了那些摸不走挪不动的家具器皿外,什么也没找到。
不用说,这些东西肯定全进了二太太的口袋。可她现在人微言轻,不能争也不能闹,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每每想到这些,宁娘就觉得很没意思,她并不在意过苦日子,可现在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她又哪里充得起来。
春晴她们还围着那堆衣服兴奋地说着什么,宁娘却有些意兴阑珊。她让人把衣服都收起来,重新坐回桌边习字。
她得静下心来,任凭外面山崩地裂,她都得岿然不动。
宁娘练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直练得手腕发酸手指发颤,这才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却发现修哥站在多宝格那里怯怯地望着自己。宁娘微笑着冲他招招手,修哥便高兴地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宁娘也不过就比他大了两岁,被这么个小人儿一冲,倒也有些站不稳,差点又跌坐回椅子里。
修哥今日心情不错,缠着宁娘的衣摆撒娇道:“姐,我想出去玩儿。整天闷在屋里,闷也要闷死了。”
“外面天冷,你没事不要出去,这冬天也没什么可玩的。”
“哪里,湖蓝姐姐说要带我去后院的塘里凿冰钓鱼,我们去找她玩吧。”
显然,修哥并不知道湖蓝已死的事情。宁娘心头一紧,笑容便有些不自然:“湖蓝有自己的事要忙,哪里天天得空带你去钓鱼。若是为着陪你玩耽误了差事儿,回头可要挨罚。”
修哥一听“挨罚”两个字,显得有些紧张:“会怎么个罚法儿?打手心,还是立墙头?”在小孩子的心里,这些大约就是最重的责罚了。
“可不止这些,若是差事办不好,挨骂是小,挨打也是常有的事儿,或许还得饿肚子。”
修哥两眼瞪得溜圆,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宁娘抓住时机,趁机教育他:“所以说,你往后别总缠着其他姐姐们陪你玩。修哥也长大了,要认真读书了,将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还要谨言慎行,别给姐姐们惹麻烦,知道吗?”
修哥并不懂“光耀门楣”是什么,但不给人惹麻烦却还是懂的。他认真地点点头,保证道:“嗯,我听姐姐的,一定不给其他姐姐们惹麻烦。等湖蓝姐姐有空了,咱们再去找她玩吧。”
宁娘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得把修哥的注意力往点心上面引。修哥玩了一下午早就饿了,一见点心便把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一张小嘴塞得满满的,还不忘跟宁娘抱怨:“这个金丝酥卷不如娘从前让人给我做的好吃。”
提起母亲,修哥的神情立马便黯淡了下来。他刚来陆家那会儿因为思念亡母,几乎日夜哭泣。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又时常睡到半夜突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