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臣大步走了进来,把袍子敞开,竟然从他袖子里钻出一只雪团一样的猫,一只眼睛是湛蓝的,另一只是祖母绿一样的浅碧色,模样端正,十足十的玉雪可爱。明珠惊叫了一声,满眼的难以置信:&ldo;这是什么……您竟送我一只猫么?&rdo;
看明珠喜欢,严鹤臣这几日来的繁忙政务一扫而空,四肢百骸都通畅起来,他这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正是因为这只小猫,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欢喜的样子,看着明珠喜欢得不得了,他好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嘉奖一样:&ldo;波斯进贡的猫,后宫的郑才人有孕,晋封了贵人,后宫里不能养这些个活物了,怕有冲撞,我就要了过来给你玩,既然给你了,也该让你给起个名字。&rdo;
明珠头一次养这些活物,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思量了好一会儿说:&ldo;叫什么好呢……竟想不出来。&rdo;给一个小畜生起名字,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心思,严鹤臣打量了这猫好一会儿:&ldo;就叫雪团。&rdo;
看这人,说是送她的猫,如今却让他把名字给起了,明珠嗔了他一眼:&ldo;那就叫雪团吧。&rdo;看严鹤臣的模样,像是把三日之前的不欢而散一扫而空了似的。
她小心地把猫抱在怀里,雪团也极顺从地在她怀里躺着,找了一个安逸的姿势,秀气地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严鹤臣看着却觉得不爽起来,抱着雪团,明珠一门心思地扑在了猫身上,原本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她说,如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明珠自他入门开始,目光就没有落在过他脸上,自己的风头全都被这个小畜生给抢了。
严大人酸了,酸得有滋有味,他叫了声尔雅:&ldo;把这小畜生先抱出去,喂点吃的和水。&rdo;明珠的目光黏在尔雅身上,看着她把雪团抱了出去,目光中颇有几分不舍,严鹤臣越看越生气,她从来就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瞧过他,严鹤臣醋得很,本来满心的好心情被这个小畜生给搅和了。宁福这狗奴才,偏让他送猫猫狗狗这些的活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严鹤臣敲了敲桌子,从怀里掏出几页纸:&ldo;你前几日说想去南方么,我置办了几个宅子,都是在风光绮秀的地方,都记在你名下,你瞧瞧喜欢哪个……&rdo;
竟然是一叠房契,明珠愣愣地翻开看:&ldo;您这是做什么呢……&rdo;严鹤臣大有几番财大气粗地况味来:&ldo;你若还喜欢别的,和宁福说一声就成了。&rdo;他说完瞧着明珠,轻声说,&ldo;如今世道不好,盛世王朝也有散兵游勇和乱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四处乱跑总让人放心不下,如此有我陪着你,也能放心些。&rdo;
灯火昏黄,寂静而宛然,他的眉眼笼罩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他的眼眸深处一片蔚然浩瀚,纤长的睫毛低垂着,他说话的时候若是不大自在,就不喜欢去看人的眼睛,他头一次对女郎这样讲话,自己心里也不大习惯,可有些话这次不说,日后也没什么机会说了,他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宁福特意说了:&ldo;您对女人好是对的,可是您不说,又有谁知道呢?您也该说出来听听夫人的意思。&rdo;宁福这话说得深意,严鹤臣隐约能听出几分话外之音。
&ldo;夫人心里保不齐是有您的,只是这事不能等女子出面直说,您说是不是。&rdo;宁福笑得有几分狡诈似的,严鹤臣似笑非笑地问,&ldo;你说的可当真?&rdo;
宁福把胸脯拍得砰砰响:&ldo;说得不准您罚我。&rdo;
想到这,严鹤臣又给自己撞了撞胆子。可怜见的,他在掖庭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如今竟还要靠宁福这个狗奴才给自己底气,他的目光扫过明珠挺拔的鼻梁和薄薄两片嘴唇,只觉得这朱唇殷红,不点而朱,配上她清灵的眼睛,竟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ldo;你在府上也住过一阵子了,也不知道你住不住的惯。&rdo;他说得很慢,生怕明珠跟不上他的节奏,&ldo;原本咱们是说好的,若日后你遇见心仪的郎子,就与你和离。可如今我思来想去,觉得把你托付给谁都放心不下,还是让我一直照顾你吧。&rdo;
他咽了咽口水:&ldo;其实原本我也不想的。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宫里头看不过眼我的人大有人在,跟着我日子也许不太能称心如意,你是高门贵女,我说到底也不过是奴才,你若是不乐意,我也不强求……&rdo;
严鹤臣本也不是这般不自信的人,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惴惴,心里七上八下地没个着落。
他听不见明珠的态度,心里越发不安了,几乎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积攒的自卑一起涌上心头,若有人说严鹤臣自卑,只怕所有人会当作笑话来听,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自卑呢,可在自己心仪的女郎面前,只觉得自己像是跌入污泥的人,抬眼巴望着天上的云彩一样可笑。他浑然忘了自己原本叱咤风云的模样了。
&ldo;既然,你觉得不行……那就算了。&rdo;严鹤臣只觉得自己的腔子里空荡荡的一片,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除了凄怆再没有旁的念头了,他站起身:&ldo;你早些休息。&rdo;
&ldo;诶,你等等!&rdo;这人怎么这么猴急,火急火燎地也不给她一个思量的余地,她的脑子还没吸收这些话,他就急吼吼地等她表态,这人怎么这样呢。明珠低声叹气,而后才抬起眼,严鹤臣背对着她,她轻声说道:&ldo;您也该给我点时间,听我说完话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