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房里,阴气沉沉。
雁南飞与墨白商议之后,决定带孙元林和他昨日未在家中的妻子前来殓房,共同查看拐子尸体。
孙元林与妻子立于尸首之前,面色肃穆,目中噙满泪水。雁南飞揭开死者右肩衣襟,露出一颗醒目出生痣。
“儿呀!”孙氏刚看一眼,便哭着喊着几乎晕厥,幸被孙元林扶住才没倒下。
雁南飞与墨白虽已料到可能会是如此结果,可该结果真正得到证明时,也仍是大感意外。
他们将孙氏扶到一边坐下,待她心血平稳之后,方才再问她有无看错。
孙氏眼泪巴巴,无力地说:“俊儿是从为娘身上掉下的肉,他右肩的出生痣,为娘怎可忘了呀。”
“是,土民也记了起来,俊儿的出生痣确实在右肩上,且就在该处。”孙元林叹息道,雁南飞却说:“仅凭一颗出生痣,并不足以证明此人便是当年失踪的孩子。还请多多想想,不知还能否想到其他特征?”
孙元林无奈摇头,称时日过去太久,别的特征实在有些记不清了。正当雁南飞与墨白深感失望时,孙氏眼前一亮,像是又想到什么,突然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尸首脚边,而后附身近前,刚看了一眼,突然又忍不住哇哇大哭,终于支撑不住,晕厥倒地不起。
雁南飞与墨白这才清楚看到死者左脚脚后跟竟然有一颗出生痣。
他们合力将孙氏送回家后,未过多久,孙氏便惶惶然睁开了双眼,眼角滚落两行热泪,终于道明一切。原来,在俊儿刚出生没多久,孙氏便发现了他左脚脚后跟的出生痣,因其生位特殊,除她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
依据这两处特征,如今已基本可确定死者便是孙元林夫妇当年失踪的孩童俊儿了。孙元林虽是未哭,却也早已如同傻了似的,许久都未曾作声,蹲在地上,像个一动不动的泥人。
孙氏又连哭了好几场,方才有力言语:“俊儿打小就乖巧,听话懂事。那日,我本是带他在街上玩耍,遇上个熟人,只多说了会儿话,谁知一转身便不见了他……这些年,做梦都想再见到俊儿,没想到如今终于相见,俊儿他却已……老天爷啊,你到底将我俊儿怎么了?”
雁南飞虽还未有过孩子,可他自己曾经也是爹娘生养的,如今爹娘都没了,就剩他一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他望着这对悲苦、凄凉,且年事已高的夫妇,便想起自己的爹娘,不禁怅然若失。
二人离开孙家时,天色已近黄昏,天空被一片火红的云彩染得绚烂多姿,快要燃烧起来。
入夜之后,墨白心中装了太多事情,难以入眠,于是又独自跃上屋顶,望着一轮明月,心有戚戚焉。
皎洁的月光洒满身上,如同沐浴,一阵冰凉。月圆最相思,愁绪上心头。他陷入回忆,陷入遐想,也陷入了空洞和虚无。
“如此美景,怎能没我作陪呢?”突然,戴着面具的雁南飞应声而至。墨白仿似刚刚苏醒,问他大晚上戴面具作甚?
雁南飞说:“你说那拐子既然已面目全非,并无人可认出,可为何还要戴上面具?”
墨白因此而愣住,随即反问他想说什么。雁南飞道:“我忽然想起傩堂戏那日,台上之人全都戴着面具,此是为了表演。当天,台下看官也有不少人戴了面具,就如同我一样,那又是为何?”
墨白看着他手中面具,迟疑道:“莫非跟你一样是觉得有趣?”
雁南飞讪笑道:“有趣是一方面。我那日为何会得到此物?因为是你买给了我。换个思路,本已面目全非的拐子为何还要戴上面具,莫非是怕被人认出来?那便是多此一举了。故我认为他们戴上面具出来拐走孩童,也因是受人指使。”
墨白甚是不解。雁南飞并未再多作解释,转而问他城中有几人能做傩面具。墨白沉吟道:“就两三家,不过最好的仅此一家。”
“可否带我去?”
“刚才?”
“对,事不宜迟。”雁南飞已经起身。
“你是否又发现蛛丝马迹了?”墨白好奇地问,雁南飞说:“你带我去后便知。”
城西的傩面铺子,手艺人姓王名闯,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绝活,如今虽已七十高龄,但耳聪目明,人称“傩面王”。
雁南飞与墨白找上门时,在门口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二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刚破门而入,便嗅到一丝浓浓的血腥味儿。
“不好!”雁南飞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脆响,有人破窗而出。他迅速追了过去,纵身飞出窗外,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在夜色中狂奔。
墨白留下来查看王闯伤势情况,发现他仅剩一口气息。墨白问他是否看清伤害他的人,他指着还未完工的一个傩面具,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王、王……”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雁南飞紧追几步,很快便不见了目标。他只好纵身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在夜色中努力搜索,终于在另一条街上发现了黑衣人的踪迹。他三步并作两步,腾空飞过两座屋顶,终于追上了黑衣人,一刀劈下,但被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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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夜色中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风过留痕,仿似龙吟虎啸。
俩人交手几次之后,谁都占不到便宜。不过对方像是不愿与他纠缠,多次想要抽身离去,却被挡住去路,只好又全力抵挡。
雁南飞手握寒铁宝刀,像一尊门神,怒声喝问对方究竟何人?谁知话音刚落,黑衣蒙面人突然像是变了招式,不仅剑势越发凌厉,且剑剑封喉。
雁南飞险些抵挡不住,接连后退,最后被逼到墙角,不得不虚晃一剑,假意攻击对方面部,实则中途改变方向,改道攻击下盘。
黑衣蒙面人预料不及,难以收剑,也只能挺身而上,似是拿命相搏。雁南飞想留下活口,本就没打算取他性命,眼看便要两败俱伤,忽然也收了刀。刀刃划过黑衣蒙面人胳膊,利剑也伤了他脸颊。黑衣蒙面人趁此机会跃上屋顶,逃之夭夭。雁南飞紧跟着追上去时,已不见了对方身影。
巨大的黑暗,张开血盆大嘴,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