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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姚老夫子的劝说还是对的。慈宁宫的筵宴比王府热闹十倍，但宫门各处早已下钥，真的一层层通报进去，以为出了什么军国大事，乾隆自然要接见，他这点鸡毛蒜皮的&ldo;事&rdo;根本就拿不到桌面上，肯定要触大霉头。

此刻慈宁宫正殿和侧殿上千只巨烛高烧，照得殿内殿外通明雪亮，各王公福晋，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未嫁皇姑和硕公主、格格，依辈份大小列在正座前一溜五张席面上。上百个一品诰命夫人，有头脸的勋臣外戚夫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团席而坐。不到五十岁的太后钮祜禄氏容光焕发，高高坐在正中座上，一边是皇后富察氏执盏，一边是太后的娘家从侄女皇贵妃钮祜氏侍在身后执壶。乾隆和皇后对坐在两旁侍奉。因御筵尚未开始，满桌都是垛得老高的水陆珍果，一百枚寿桃是用面蒸的，大的如盌，高高地堆在太后面前，上头上了红，配着青枝绿叶，在诸多果品中格外艳丽醒目。戌时钟声响了，殿中钟鼓大作，由张熙精心谱写词的中和韶乐激扬悦耳，词藻华丽，百余名畅春园供俸随乐吟唱，殿中珠动翠摇的贵妇人立时离座肃穆跪听：

慈帏福履康，瑞云承辇献嘉祥。徽流宝册光，玉食欢心萃万方。旭日正当阳，绥眉寿，乐且康。瑶池蓂叶方，如山阜，永无疆。

歌声刚落，乾隆和皇后、贵妃，离席跪在案前，伏身向太后三叩首，说道：&ldo;臣皇恭叩太后圣母万寿无疆！&rdo;

棠儿随在外戚一班命妇中跟着行礼，眼巴巴地望着风流倜傥的乾隆皇帝，自去年十月进宫和乾隆开始有了&ldo;接触&rdo;，她又是觉得身价不一般，又是觉得对不起待自己十分恩厚的皇后，思念丈夫又盼着丈夫多在外边逗留些日子，每次进宫想见乾隆，又怕见乾隆，偏又遇见乾隆。眼前的乾隆一脸的诚敬庄严，和皇后一道肃肃穆穆地礼拜太后。棠儿想起二人私下幽会那些缠缠绵绵的情意、话语，不禁心头突突乱跳，红了脸低下头，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暗道：&ldo;男人们真是……&rdo;正胡思乱想，已经礼毕。由钮祜禄氏执壶，向皇后手中的杯里倾满了酒。皇后庄重地将杯捧给乾隆。乾隆长跪在地，双手高捧酒杯送到母亲面前，说道：&ldo;儿子知道母亲不胜酒力。今儿好日子，外头月亮满圆，正该为母亲添寿。这杯寿酒是要满饮的。&rdo;

&ldo;好好！&rdo;大后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嘬着嘴微一摇头，慈祥地笑道：&ldo;今儿月亮好，酒好，我心里也欢喜。皇帝、皇后还有你们大家都起来，随常取乐儿说笑，我才高兴。我老了，不想拘那么多规矩。&rdo;待乾隆起来，太后便命赐筵，又对乾隆道：&ldo;今儿这宴乐与往年不同，我听得很入耳，&rdo;乾隆笑道：&ldo;老佛爷受用，就是儿子的孝心到了。这是一首予平曲。张熙手定，南吕清徵立宫，仲吕清角主调，最是雍平和贵。&rdo;太后一笑道：&ldo;我哪里懂这些个！‐‐张熙是先帝手里的才子我是知道的，听说犯了挂误，如今还没有起复么？听孙子来说，宫里太监都不尊重他，这不好。&rdo;

乾隆一怔，忙又躬身，笑道：&ldo;母亲说的是。儿子明儿就叫军机处议这事，他做个礼部尚书还是满够格。&rdo;此时筵桌已经摆布停当，只见太后一桌，正中一个寿山福海大攒盘，两个热锅，一个野鸡片，一个褪羊肉片，锅底炭火炽旺，丝丝热气从锅盖四周喷出。一盘鹿尾烧鹿肉，一个褪羊乌叉，再向外是葱椒鸭子、妙鸡丝、炖海带丝、羊肉丝、煳猪肉各一盘，还有竹节小馒首、螺狮包子等等种种细巧小宫点，琳琳琅琅布满桌周，旁边黄签标明&ldo;郑二特献太后老佛爷&rdo;。看别的桌也是大同小异，只没有&ldo;寿山福海&rdo;，却多了四个盘肉。乾隆说道：&ldo;朕只在这里陪母亲，皇后和贵妃代朕各桌走走，有不能多喝的，不可勉强。&rdo;

皇后富察氏和贵妃钮祜禄氏领命，向太后和皇帝蹲身施礼，下桌执酒挨桌相劝。此刻大殿珠动翠摇，燕语温存，命妇们一个个激动得如醉如痴，无论能酒与否，难得是个体面风光、均霑帝后恩泽的事，谁肯轻辞了？待劝到棠儿一桌时，执壶的钮祜禄氏却笑道：&ldo;娘娘，棠儿该饮个双杯的。&rdo;说着目视棠儿抿着嘴儿笑。皇后却不在意，说道：&ldo;傅恒在外头办差没回来，你确实该代他饮一杯福寿酒。&rdo;棠儿无奈，只得遵命连干两杯。已是酡颜润颊。皇后己转到别的桌上，棠儿用眼向首席一扫，正巧乾隆双目注视这边，目光一对，都避了开来。棠儿说声方便，乘人不留意时，悄没声溜了出来。

&ldo;母亲，&rdo;乾隆又殷勤地劝太后小饮两口酒，眼一瞥，不见了棠儿，遂笑道：&ldo;有一份急奏折子，儿子已经看过了，今晚要发到兵部，儿子去写一道朱批就过来侍候。这里皇后和贵妃先侍候着可好？&rdo;&ldo;去吧去吧。&rdo;太后满脸笑容看着满殿女人。&ldo;这是正经事么？要迟了就不用过来了，我还缺了侍奉的人了？&rdo;乾隆又看看正在劝酒的皇后和钮祜禄氏，不言声也出了殿。

二十七咸若馆棠儿诉衷肠乾清宫国舅议朝政‐‐

乾隆一出殿，便见老太监魏若迎了上来。这已是驾轻就熟的老套子了。乾隆略一点头便跟着魏若出了慈宁宫。高无庸在垂花门外接着，径入与慈宁门斜对面的咸若馆，这个地方是专为太后娘家至亲远道探亲用的栖息之地。也是宫殿，规制却小得多，南边还有个小花园叫慈宁花园。自从和棠儿好上，乾隆命人重新装修了这处宅院，换了知己的太监守护，因此十分谨密。乾隆进了咸若馆便问：&ldo;人呢？&rdo;

&ldo;回主子，&rdo;一个苏拉太监在旁躬身道：&ldo;舅奶奶在南边观音亭上香。&rdo;

乾隆略一点头便轻步来到慈宁花园正中的观音亭。月色清辉下，果见棠儿亭亭秀立，双手合十，喃喃祈祷。乾隆止步听时，却是说的&ldo;妾身有罪，只罪妾身、愿亲人安，远人宁，皇恩浩荡遍泽春风&rdo;。乾隆笑道：&ldo;这种事哪能&lso;遍泽春风&rso;？&rdo;

&ldo;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rdo;棠儿早已感到乾隆来了，祈祷完毕，又跪在玉观音像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再向乾隆蹲了一个福儿，这才嗔道：&ldo;人家办正经事，皇上开玩笑也不分个时候！&rdo;乾隆一笑，没再说话，上前拉起棠儿的双手在自己手中暖着，交叉挽起在园中月色下踱步。

此时月辉如银，轻纱似的笼罩着这方寸小园。虽是隆冬季节，园中红瘦绿稀，一丛丛暗绿低矮的柏墙仿佛笼着紫雾，冬青黄杨的着银色的光，枯黄了的规矩糙勾连着&ldo;万&rdo;字形小径，脚踏上去又松软又舒适。两个人默默偎依着慢慢踱步，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棠儿低头叹息一声，终于开口道：

&ldo;皇上。&rdo;

&ldo;唔。&rdo;

&ldo;女人命苦。&rdo;

&ldo;你命不苦。因为有我。&rdo;

&ldo;我真不知以后会怎样，傅恒要是知道‐‐&rdo;

&ldo;他知道又怎么样？没有朕的旨意，他回不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