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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她的回奏，台下立刻引起轰动。公主们窃窃私语，太监嬷嬷无不面面相觑。太后也怔了，随即笑道：&ldo;这不是十八格格么？好孩子，你有话下来再奏皇帝好么？&rdo;乾隆也笑道：&ldo;是小妹妹嘛！先看戏，这是你点的，有话看完戏再说，成么？&rdo;

&ldo;看完戏，太后老佛爷回宫去了，皇上您又忙正经事去了。&rdo;十八格格面不改色，磕了个头说道：&ldo;我说完话，凭着皇上打死我这金枝，我实在受不得了！&rdo;这个十八格格是乾隆最小的妹妹，平素偶尔一见，她十分腼腆，温柔有礼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变得这样执拗？乾隆想了想，向太后赔笑道：&ldo;我先和十八妹说话、看她奏什么事。&rdo;

太后叹息一声，说道：&ldo;她要说的我知道，还是七格格昨晚哭诉的事，偏你来，安慰了一大通&lso;立军功，封爵拜将&rso;，说得文不对题。&rdo;乾隆诧异地问道：&ldo;十八妹，是你家额驸没有差使？&rdo;

&ldo;我要说的不是这。&rdo;十八格格说道：&ldo;我是想问，我的男人是谁？他住在哪里？&rdo;

乾隆的脸色阴沉下来，说道：&ldo;这话该是朕问你的。你下嫁出去有五年了吧？平素朕看你还安分，无缘无故怎么搅闹起来？今儿不单是四姑的寿诞，还有太后和朕都在，国法家法都不在乎了么？&rdo;

&ldo;我问的是真情实话！&rdo;十八格格立刻顶了回来，&ldo;我今年二十三岁，下嫁葛心亭已经六年，见面不过十次。他晚上进格格府，天不明就出去，除了成婚礼在一处呆了三天，我竟不知道先帝为何把我嫁个空房子！说实话，半年一见面，又是夜里，白天人堆里我认不出我的男人！&rdo;

乾隆笑道：&ldo;妹子，他兴许放了外差？不要这么意气。真的想他，明儿调回京来就是了。&rdo;

&ldo;皇上，哥哥你错了！&rdo;十八格格又是出语惊人，&ldo;他就在宗人府当差，住就住在我府的隔壁。夜里静了，我听得见我男人在那边打雀儿牌，吃酒猜枚声儿。就是不得见面！&rdo;她指着一大群公主说道：&ldo;您瞧瞧我们这些春风得意的苦囚，金尊玉贵的黄连人儿！有多少人不到四十岁就都白了头。太老姑奶奶、老姑奶奶、姑奶奶，还有我这样儿的小格格，俗人叫小姑奶奶。打顺治爷下头算，好几百，活过六十岁的只有一个，活过五十岁的只有十三个。男有室女有家，这是人伦，凭什么不能跟自己男人住一起？我今儿点这出《打金枝》，也是拼死吃河豚，我和皇上是一个娘，是一个圣祖爷。指着圣祖爷我奏一本，您若不听我的，明年再看，这里的&lso;金枝&rso;得死一半‐‐姑姑们，姐妹儿们，你们谁敢站出来说一声，我说的不是实话，我这会子就以死谢了这欺君罪！&rdo;说罢号陶大哭！她这一哭开了头儿，下头这群公主都触了情肠，有的伏案啜泣，有的掩面流泪，有的放声痛哭，把好好一个寿诞，翻得赛如新丧灵棚！

乾隆想着她的话，见一群姑姑、姐姐、妹妹人人哭得肝肠欲断，不禁赫然大怒，问道：&ldo;为什么竟是这样？为什么不早奏朕？&rdo;

&ldo;你问问这群嬷嬷！&rdo;十八格格拭泪，指着站在格格们身后，一个个面如土色的精奇嬷嬷说道，&ldo;我今儿没带我的嬷嬷，我就是要冒犯一下她们！&rdo;她用轻蔑高傲的眼神横扫着这群人，&ldo;你们自己是老处女、老寡妇，所以就阻我们夫妻团聚！‐‐论身份你们不过是下贱老宫人，就为有祖训叫你们调教我们，你们就成了霸王！皇上您不是问么，扒下脸皮说话，我们想见见丈夫，先得给他们行贿，不然她就敢说我们&lso;不知廉耻&rso;！一个公主一年三千两月例，一多半都用了这上头，还要装体面，装大方，装得金尊玉贵！您说为什么不早奏您，因为我们是女人，这些话好跟你这哥子皇帝说么？&rdo;

满院连侍卫、太监、宫女，还有大批的嬷嬷奶妈子、丫头、老婆子都被十八格格的傻大胆吓呆了。倒也不为她敢这样&ldo;哥子皇帝&rdo;混叫一气，全然不顾君臣大礼；是她的言语实在惊人，等于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中公然要求夫妻同居一室，要夜夜和自己的丈夫厮守！四格格忽然想起自己，五十多岁的老丈夫近在咫尺，此刻只能在二门外和一群额驸吃酒，&ldo;恭祝&rdo;自己的华诞，宴席散后连面也不能见，就得又回他的&ldo;额驸府&rdo;，统共一年同在一处也不过十几晚，不禁黯然神伤，又怕乾隆责罚十八格格，又怕给自己招惹是非，遂求助地看着太后和皇后。皇后嗫嚅了一下，想起身说话，又坐了回去，叹息一声对太后道：&ldo;十八格格话说莽撞了，皇上要是生气，求太后保全些个。&rdo;太后却道：&ldo;皇帝也未必就生气。这些宫里派出去的嬷嬷也是太不象话，主子吃了她几口奶，就仗这点子&lso;功劳&rso;压主子！&rdo;乾隆立在月台口，脸色铁青扫视一眼周围，问道：

&ldo;知罪么？&rdo;

&ldo;知罪！&rdo;十八格格叩头道，&ldo;皇上尽管治罪就是！&rdo;

&ldo;朕问的是你们！&rdo;乾隆陡地提高了嗓音，逼问站在格格身后的嬷嬷们：&ldo;你们以奴欺主，不知罪么？&rdo;

一百多名嬷嬷被他的逼问惊得浑身一颤，立时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告饶，乱糟糟的，也听不清这群婆子说了些什么。

&ldo;滚出去！&rdo;

乾隆怒喝一声，这群装模作样，洋洋自得惯了的高级奴仆慌忙叩头，跌跌撞撞逃了出去。乾隆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姑姑、姐妹们，盯视良久，叹道：&ldo;谁也怪不到，朕也就不怪罪谁了。这些嬷嬷里也有好的，也有的是好心。往后公主格格下嫁，内务府不再派嬷嬷。现有的，算是你们的家奴。公主往后和额驸同住一院‐‐就这么定了。若有嬷嬷仍旧拿宫里的管教款儿，你们只管打出去，只管发落‐‐&rdo;他突然扑哧一笑，&ldo;这是你们的家事，就是《打金枝》里唱的，不关朕的江山社稷，朕不管！&rdo;这一道恩旨对这群公主格格、郡主不啻甘霖雨露，谢恩词儿却又难以启唇，遂一起离席，人人憋着笑叩下头去。太后嘻笑道：&ldo;我的儿，这才叫体天格物的好皇帝，这才象一家子人的大伦！‐‐叫外头的额驸们都进来，也是老四额驸的喜日子嘛，一对对夫妻看戏，不更有趣儿？&rdo;

&ldo;成！&rdo;乾隆回到皇后身边坐下，&ldo;遵母亲懿旨。十八格格进封和硕公主！&rdo;

三十九十八皇姑行权使威格格额驸入觐报警‐‐

四格格的五十寿诞被十八格格大闹了一场，搅乱了她的喜日子。经乾隆这一处置，竟是人人心里高兴。这些公主们自打生下来就受谙达太监和精奇嬷嬷们教导&ldo;规矩&rdo;，走路怎么走，落座怎么坐，一举一动都要&ldo;仪态万方&rdo;，吃饭汤匙磕响了碗碟，说话声音粗了，笑时牙露出来了，甚或饭吃得多了，端茶姿势不优雅……统统都要&ldo;教司&rdo;得合乎皇家风范。因此外头看着她们是天上人，她们自己却感到苦不堪言，只是从小如此，苦惯了，谁也没想到和自己的丈夫住在一处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一道口谕，额驸们纷纷进来，夫妻同坐一处看《打金枝》，真个是别有一番温馨落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