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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第1页）

棚外空场上已是万头攒动，社火锣鼓声杂着爆竹声响成开锅稀粥一般。但见路中间走过来一队耍龙舞狮子的，在前面开道。金童、玉女、阿难、木吒种种扮相的，跟在后面，甩着衣袖飘带，纸花银箔纷纷坠地。中间簇拥着一台用四人轿改成的莲花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位面容娇好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丹风目，抹着红樱唇，一身汉家宫装，发髻上微微挽起白绫结子，自纱披肩轻轻飘动，垂着金黄色缨络，右手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左手持着净瓶杨柳，随着震耳欲聋的鼓乐，那莲座像船一样缓缓起落，在阳光照耀下，真个既端丽又飘逸，似在凌空飘缈间。乾隆离得较远了，无法真切地见到银娃的色相。乾隆手搭凉棚一步步向前，早被纪昀暗中指挥的侍卫，围成一道无形的墙，无论如何挤不过去，看看社火队己转到场东，乾隆叹息一声只好转回身来，笑着道：&ldo;纪昀，你好大胆子，敢这么挡我！&rdo;

&ldo;《金刚经》有云，菩萨庄严佛士不？如来说庄严佛士，即非庄严，是名庄严。&rdo;纪昀合掌念念有辞：&ldo;〈〈心经》里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干吗追着看&lso;空&rso;？&rdo;

这两句话说得乾隆也笑了，纪昀又道：&ldo;这边有说道情的劝世舍药，咱们去瞧瞧，也该回城里去了。您瞧这天，已经过了申时了！&rdo;于是他们又踅回关帝庙门前，果见一大群人，或站或坐或跪，足有五六百人，约有一半是女人和小孩，中间一个青年道士，年约二十多岁，闭目盘膝坐在土台子上正在行功施法，两个小道士各人怀里抱着一卷黄裱纸，给围观的人群分发，不分男女老幼，只要伸手就送一张。纪昀对乾隆耳语道：&ldo;这个小道士扮了观音，不亚于银娃呢！这么年轻，有什么法术？&rdo;旁边一个老婆婆却听见了，合掌喃喃说道：&ldo;祖师爷慈悲，这位冲虚道长是真神下凡，我的孙子吃了他的药病就好了！别亵渎了祖师爷！&rdo;说着一个小道士已走到纪昀面前，见纪昀笑着摇头，又到乾隆面前。乾隆却伸手要了一张，学着众人叠成三角包儿擎在手上，盯着看道士，看他如何作法。一时便听冲虚合掌念诵；

乌绕枯树，象走泥淖。

萤飞愁涧，鱼度坝桥。

堪嗟众生，苦多欢少。

营营奔竞，劫来难逃。

‐‐入得我门命尽饶！

声音虽然不高，犹如金属撞击，丝丝颤动。乾隆听着这词儿，不禁脸色骤变，纪昀也是陡地惊觉，莫不成是&ldo;一枝花&rdo;党羽在这里布道传教！二人凝神静听，冲虚已经改唱道情：

孔雀佛，从初分，打开宝藏。

药师佛，将宝贝，散与儿孙。

张天师，到家乡，听母吩咐。

说下元，甲子年，末劫来临。

壬子年，禾无收，黎民饿死，

癸丑年，犯三辛，瘟疫流行，

有缘者，入我门，三才护佑，

无缘的，难躲过，血流盈门。

劝世人，早行善，放生吃斋。

有老祖，发灵符，救度人民！

一一悉罗萨罗焚藏奥穆泰吾罗嗦噢咪

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敕！

至此诵毕，冲虚含笑开目，下边信民们杂七杂八高声诵号：

&ldo;南无龙华老祖！&rdo;

&ldo;南无慈航老祖！&rdo;

&ldo;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救生药王菩萨‐‐保佑我孙子考上举人！&rdo;

&ldo;南无……我男人的病，菩萨早赐灵药！&rdo;

这位冲虚道长正是&ldo;一技花&rdo;所扮，五天前离开河南境进入山东，想从鲁南取道绕开刘统勋和高恒的堵截，但沿山东通往安徽、江苏和河南各个边境盘查得实在太严，丝毫不亚于直隶，过境不但要本籍县令的印信引子，还要铺保、证人，还要有境外投靠人出具的信函，搜身放行‐‐如此周严，断然不能全部平安脱险，因此索性在难民中布起道来，改了红阳教歌辞，施法舍药以收民心，恰恰就遇到乾隆微服私巡！

当下易瑛传道已毕，微笑着下了土台，接过雷剑递上的拂尘。扮作火工道人的胡印中即向全场大唱：&ldo;老祖赐药引，得者有缘团！&rdo;易瑛道：&ldo;这一次都有缘！&rdo;将手中拂尘在头顶画了三个圈儿，娇叱一声：&ldo;疾！&rdo;乾隆正不知所以，见众人悉悉啐啐拆那黄纸包儿，便也解开自己折的那份，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里边竟真的有药！‐‐约有半匙，色微褚，极细的粉未，嗅了嗅，无味。正不得理会，雷剑、唐荷、韩梅、乔松四个&ldo;小道士&rdo;身背土黄法袋，将袋中已包装好的散药分发给每个人，一边发一边道：&ldo;行善有灵，作恶者不治！&rdo;……这一次连纪昀也得了一包。

&ldo;这玩艺能治病？&rdo;纪昀凑到乾隆手上嗅嗅那黄纸包，又用手指拨拉着手中包里的药，只是诧异：&ldo;它怎么到了您手里呢？……这像是香灰兑了点朱砂，这一包好像有点麝香味儿……&rdo;他是正宗的硕儒学者，一切邪门外道一概不信，但此时心里也觉得奇怪。纪昀正喃喃自语间，易瑛已走近了乾隆。明净的瞳仁黑漆般地注视二人，向乾隆打一稽首说道：&ldo;这位檀越居士，是佛门善知识吧？&rdo;

乾隆确是雍正十一年皈依佛门的居士，赐号&ldo;长春居士&rdo;，被易瑛一语道破，陡然吃了一惊，以为行藏已经暴露，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笑道：

&ldo;善知识不敢当，我确是佛门檀越。&rdo;

&ldo;听你口音，是京都人。&rdo;

&ldo;我不是北京人，祖籍奉天，常在京师作买卖，随了这里口音。&rdo;

此时离得近，乾隆注目易瑛，但见眉目如画、面白如玉、樱桃小口、俊雅可人，心中顿起好感，遂称赞道：&ldo;道长好法术，居士今日开眼了，你是江西人吧？&rdo;易瑛笑道：&ldo;我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因为生得像女人，父母早亡，伯父说我妨家，不记事时就被送到终南紫云观，云游天下。我没去过的地方不多了，如今扬州道友召我去说经，因为不能过境，在这里托缘布道，求些布施。&rdo;说罢又一揖，&ldo;佛道同门，慈悲化人！&rdo;乾隆这才知道他是来化缘的，顿时放下心来，笑道：&ldo;有这样的神通本领，我化点银子理所当然。&rdo;纪陶忙将十两一锭小银递上，易瑛一笑再一稽首，银子却是雷剑接了过去。还要往下叙谈，便听得场南边人声鼎沸。几个人转头去看，只见一群人打成一团。随即响起妇女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路边一溜卖汤饼、小吃的摊子都被踩得稀烂，人们叫骂着，有的混进去厮打，有的哭爹叫娘抱头鼠窜，一起子一起子难民乘机便哄抢吃的用的。偌大一个关公圣诞社会，一时搅得昏天黑地。

&ldo;是怎么了？&rdo;易瑛脸上带着愠怒，问旁边的乔松，&ldo;那边乱什么？&rdo;乔松未及答话，一个侍卫飞跑过来，对纪昀禀道：&ldo;那边打起来了，先是洪三带人抢银娃，把彩棚行的人捅倒了两个，接着难民起哄，抢东西、打人。丁大人已经亲自带人来弹压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