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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傅恒苦笑了一下，说道：&ldo;他是个秀才墨客，这一次真正是弃长就短。他自动请缨，其实就是好名。你和张熙没有深交，其实他不是无能之辈。&rdo;说罢起身，又道：&ldo;慢慢审，不要急，苗疆现在是张广泗统领，这一仗打胜了，或许主子高兴，从轻发落张熙也未可知。&rdo;说罢一径去了。刘统勋却想张广泗与张熙势同水火，&ldo;打胜了&rdo;张熙断无生理。只有&ldo;打败了&rdo;才能证明张熙有理，或可逃脱惩处。刘统勋觉得傅恒颇有心计。但傅恒如此身份，他也不敢揭破这层纸儿。

傅恒走出养蜂夹道，一刻没停便赶往军机处来寻张廷玉。张廷玉却不在。军机处章京说他在上书房。傅恒便又来到上书房，见庄亲王允禄、怡亲王弘晓都在，张廷玉和鄂尔泰陪坐在侧。一个二品顶戴的大员坐在迎门处，面朝里边几位王大臣，正在慷慨陈词。傅恒认得他是河东总督王士俊。

&ldo;允饿、允禵虽是先帝骨肉，但当时先帝处置实是秉公而弃私，大义灭亲。&rdo;王士俊只看了傅恒一眼，继续说道：&ldo;如今放出来，是当今皇上深仁厚泽，按&lso;八议&rso;议亲议贵，我没意见。但邸报上不见他们有一字引咎负罪、感激帝德皇恩的话。这就令人不解：先帝原先囚错他们了么？&rdo;他仿佛征询大家看法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四周是一片沉默。鄂尔泰道：&ldo;皇上叫你和我们上书房谈，没别的旨意，我们只是听。你说就是了。&rdo;&ldo;说就说。&rdo;王士俊冷冷道，&ldo;我是越来越糊涂了。我不晓得你们几位衮衮诸公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无缘无故放了罪人。封允禵为王，今儿见邸报又封允饿为辅国公。他辅的哪一国？是死了的允禩、允塘的国，还是允礽的国？汪景棋先头劝年羹尧谋反，先帝拟定年羹尧九十二大罪，当时你张廷玉在朝为相，鄂尔泰也是左都御史，如果冤枉，你们当时为什么一言不发？如果不冤枉，为什么上书房又发文释放汪景祺所有家属，年羹尧一案所有牵连在内的都一概免罪，有不少还官复原职。先帝曾赦免已经改过自新的罪人曾静，颁布明诏：&lso;朕之子孙，将来亦不得以其诋毁朕躬而追究诛戮之。&rso;煌煌天言犹在耳畔，敢问诸位大人，何以竟敢请旨，悍然杀掉曾静？&rdo;他长篇大论，连连质问词语锋利，毫不把几个王爷大臣放在眼里，傅恒竟听呆了。

&ldo;来来，&rdo;张廷玉亲自斟一杯茶过来，&ldo;你说得口渴了吧？说嘛，接着谈。&rdo;

&ldo;谢中堂。&rdo;王士俊接过茶喝了一口，旁若无人地说道：&ldo;先帝清理亏空，惩治贪官污吏。诸君都是读书人，自前明以来，哪一代吏治最清？雍正！如今亏空是一概都免追了。下头官员见风转舵。巧立名目，从办差拨银中大挖国库。贪风又在抬头，先帝为奖垦荒、扶植农桑，设老农授官制。种田种得好，赏八品虚衔，这是善政嘛！张允一本奏上，将此善政也废了……这样弄，我不知各位执政置先帝于何处？也弄不懂，置当今万岁爷于何处？我说穿了吧，如今什么是好条陈：只要把世宗定的国策翻过来，就是好条陈！&rdo;他又喝了一口茶，冷笑道：&ldo;你们奉旨问话，我奉旨答话。就是这些。没有了。&rdo;

几个大臣听了对视一眼，允禄口才不好，便转脸对张廷玉道：&ldo;衡臣，你说说吧。&rdo;

&ldo;我佩服你的好胆量。&rdo;张廷玉颔首说道：&ldo;你这一封折子告的不单是我们上书房，是连皇上&lso;以宽政为务&rso;也一揽子扫了进去。你说的那许多事都已发到九卿，大家自有甄别。连带着我和诸位上书房大臣的，我们也要解释‐‐不过不是给你，我们不对你负责，只对皇上负责。&rdo;鄂尔泰轻咳一句说道：&ldo;皇上已经批了你的奏章，有罪无罪，什么罪名，我们议过自然请旨。你不必再到福建巡抚任上了。傅恒就在这里，交与他，你暂在养蜂夹道待命。&rdo;

&ldo;公事就是这样了。&rdo;允禄笑了笑，起身上前，竟拍了拍王士俊肩头，&rdo;我服你是条汉子。三天之内你要写一封谢罪折子，承认自己妄言，本王还可在圣上面前说话。不然，我也无能为力。&rdo;

王士俊只一笑，转脸对傅恒道：&ldo;张熙不也在养蜂夹道？能不能把我们囚在一处？我趁空学点诗。&rdo;傅恒见张廷玉便笺上要自己进来，却万不料是派给这差使，怔了一下说道：

&ldo;到时候再说吧。&rdo;

十三金殿传胪状元疯迷苗疆报捷罪臣蒙赦‐‐

乾隆从河南回京，满心欢喜地等着贵州苗疆张广泗的好消息，想连同恩科选士一并大庆。一个张熙案子尚未了结，接着便发生王士俊上万言奏折，将登极以来种种施政说得一无是处，因此接连几天郁郁寡欢。听了庄亲王允禄回奏上书房接见王士俊的情形，不啻火上浇油。当时就光火了，把奶子杯向案上一墩，说道：早就有人在暗地里说朕是先帝的不肖子了，这个王士俊不过公然跳出来讲话罢了。朕以宽待人，就这样上头上脸，真是不识抬举！&rdo;他牙齿咬着下嘴唇，冷笑道：&ldo;想严还不容易？那只是一道旨意！你在下头若再听见闲话，就把朕这个旨意传他！‐‐据你看，王士俊这么胆大妄为，是不是朝中另有人幕后指使？&rdo;

&ldo;皇上，&rdo;允禄怔了一下，木讷地说道：&ldo;臣没有听见议论皇上的话。王士俊是汉人习气，沽名钓誉想出名是有的。汉人都这样，张照不是也为出风头。汉人，不是东西。&rdo;

见允禄说得语无伦次，乾隆倒被逗笑了：十六叔，汉人也有好的。归总说操守不及满人是真的。鄂尔泰这人其实在满人里头并不是上上品性。朕要他作枢要臣子，你知道为什么？&rdo;允禄睁大眼看着乾隆，说道：&ldo;臣不知道。&rdo;乾隆笑道：&ldo;你太老实。满人也有一宗不好，骄纵不肯读书。鄂尔泰心地偏狭，但读书不少，操守好。你知道，下头递上来的奏折都是汉文。看折子的也是汉人，处置政务的还是汉人。长此以往，大权旁落不旁落？&rdo;允禄忙道：&ldo;那是。六部里情形我知道，说是每部的尚书两满两汉，实权都在汉尚书手里。满尚书都是菩萨，供起来受香火听奉承。这样弄下去，朝廷不成了汉人的世界了？&rdo;

&ldo;十六叔这话明白。&rdo;乾隆说道，&ldo;所以你要带咱们宗室子弟习学好，有些可有可无的功课该汰裁就汰裁了。学汉人要紧的是学他们的政治，不要让他们同化了。如今老亲王里头你为尊，十七叔专一在古北口、奉天练兵，下一辈还有几个王、贝勒，都归你带管。办好这差使，比什么都要紧。&rdo;

&ldo;是，皇上，我本事有限，尽力办差，有不是处，皇上早晚提醒着。&rdo;

正说着，太监高无庸进来，乾隆问道：&ldo;预备好了么？&rdo;高无庸忙道：&ldo;回皇上，都预备好了，张廷玉叫请旨，皇上是从这里过去，还是到乾清宫叫他们陪着去。&rdo;

&ldo;肤就从这里去‐‐道乏罢，十六叔。倒倒心里闷气，这会子好多了。&rdo;乾隆起身说道，&ldo;今儿在保和殿传胪恩科进士。改日朕再召你。你老实这是好的，但太忠厚未免受人欺，顺着朕这句话回去好好想想。&rdo;允禄忙起身辞出。这边乾隆便由几个太监服侍着更衣。待一切齐整，高无庸跑出垂花门外，大声道：&ldo;皇上启驾了，乘舆侍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