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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李卫心中明白，乾隆压根儿就不想让江湖上各帮各派相安无事。朝廷想不费一钱一兵，坐收各帮争斗的渔翁之利‐‐这样高屋建瓴的处置，这样深谋远虑的心机，亏他在仓猝之间，挥洒自如就料理了！尽管李卫心中明白乾隆的用意，却不敢点破。忙答道：&ldo;主子安排得极是！不过洪帮势力比他们大得多，似乎也应有所抚慰。&rdo;

&ldo;你好好养病吧，不要胡思乱想。&rdo;乾隆没有回答李卫的话，笑着起身，亲自为李卫垫了垫枕头，&ldo;朕信得过你，朝廷里有几个说闲话打什么紧？&rdo;又转脸对翠儿道：&ldo;你今后有事不要窝在心里，寻老佛爷倒倒，朕也就知道了。&rdo;

李卫心里十分感动，见乾隆要走，忙道：&ldo;主子，奴才心神迷乱，方才忘了一件事要奏。&rdo;乾隆回转身来，盯着李卫，却没有吱声。李卫忙道：&ldo;方才潘安告诉奴才，理亲王宴请了他们三位，每人赏了一百两金子。还说青帮护粮的都是散兵游勇，要每人各收三百门徒，由他发给月例……还请他们帮助采办什么东西，奴才也记不清慡。

&ldo;哦。&rdo;乾隆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窗外，淡淡一笑，说道：&ldo;朕知道了。这也是弘皙的好意，你安生息养，有什么事写密折进来。&rdo;

刘统勋接到处决罪犯刘康的圣旨，立刻到签押房来寻史贻直，却见钱度正在和史贻直说话，一跨进门便笑道：&ldo;你急什么？李卫也只得了个罚俸三年的处分，你当时不过是个吏员，案中是个旁证人。有个&lso;不应&rso;之罪，起复是一定的。昨儿见傅六爷，他要去山西，还说你熟悉刑名，想带你去。我说钱度的事还没完，六爷先打仗，剿了驮驮峰，他大约也就起复了。&rdo;钱度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听完，说道：&ldo;史大司寇方才也是这么讲。卑职敬谢二位大人的栽培！&rdo;

&ldo;钱度这是怎么了？&rdo;史贻直诧异道：&ldo;方才和我还有说有笑，见了你就这么客气！&rdo;刘统勋笑道：&ldo;可是的么，平日我们就很随便，谁知他发的什么邪？&rdo;钱度这时才发觉自己失态，笑道：&ldo;当了延清公半个多月的阶下囚，站惯了也吓怕了。那时你那副脸板起来这样‐‐&rdo;他抽搐了一下自己面颊，摇头道：&ldo;至今想起象做恶梦似的。&rdo;史贻直和刘统勋见他学的模样，不禁都是一笑，史贻直叹道：&ldo;禽之制在气，真半点不假。幼时听太祖母说，我们那里土地庙前大槐树成精，迷惑路人。两个木匠喝醉了酒，一个背锯，一个扛斧，一路大声嚷着，&lso;修关帝庙缺一根梁，走，伐了狗日这棵槐树。果然那槐树就化作一股烟儿逃了‐‐钱度可不是那棵树，刘统勋自然是木匠了！&rdo;

三个人说笑几句，钱度见刑部两个主官要议事，便起身告辞。刘统勋却叫住了，说道：&ldo;你是老刑名了，参酌参酌再去不迟。&rdo;遂将乾隆决意对刘康处以凌迟、剜心祭奠贺露滢的事说了。又道：&ldo;大清律里没有剜心刑条，谁会做这个活计？这么施刑，全北京的人都会来看，秩序怎么维持？&rdo;

史贻直人品刚正，主意却不多，端茶思量着道：&ldo;施刑要那么多人看做甚么？不如请旨，照先帝杀张廷璐的成例，叫文武百官观刑，百姓一概不让进场，岂不免了多少麻烦。&rdo;

&ldo;大司寇这主意说上去，皇上准驳了。&rdo;钱度说道，&ldo;皇上这次大发龙威，就为有人背他说皇上与先帝不行一道，他要借这案子堵那些人的嘴。前头旨意明白说&lso;至公至明&rso;，就这个意思，不叫百姓看，怎么显出这一条？依我的主意，不在菜市口杀。寻个风水地，地势低些：一则可以安葬贺道台，二则可在坟前施刑，就地祭奠。人拥挤是因为看不见，周围地势高，都能看得见，顺天府护场也容易，不会出事的。&rdo;

史贻直想想觉得十分有理。&ldo;剜心致祭&rdo;自然要在坟前，也不好把贺露滢灵柩拉到菜市口受祭，遂笑道：&ldo;就照这么办。顺天府府尹杨曾是斩立决，也一并办理。就由统勋监刑。不过一时还寻不出出红差的刽子手。&rdo;刘统勋笑道：&ldo;审案一结束，我已没了钦差身份。监斩官还是您来。出红差的事好办，寻一个办过凌迟刑的，准不会手软！&rdo;史贻直文弱书生出身，掌管刑部不久，从来没有监过刑，也实在有点怕见这样的酷刑，听刘统勋说得轻松，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说道：&ldo;还是你来监斩。上头并没有旨意撤你的差嘛！&rdo;

&ldo;我进去见皇上，问圣上要不要亲临刑场看看，主子说&lso;君子不近庖厨&rso;。&rdo;刘统勋笑道：&ldo;看来你也是个&lso;君子&rso;，怕闻牛羊哀号之声。象刘康这样灭绝天理的，我宰他一百个也心安理得！&rdo;钱度在旁说道：&ldo;人都说先帝天性严苛，其实是很仁厚的。张廷璐当日腰斩，一刀铡下去，上半身仍在蠕动，先帝用手连写了七个&lso;惨&rso;字，至此以后永远废除了腰斩。在雍正一朝，只见抄家，杀的人并不多。监斩官都怕见剐刑。其实在前明，凌迟、碎剐是家常便饭。剐魏忠贤时，钦定一万七千三百三十三刀。第一天只割了三千刀，鱼鳞碎割到小腿，晚间牵到牢房继续剐。这种事做刑名的要多看看。看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rdo;

钱度说得津津有味，唾沫四溅。史贻直听得脸色苍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屋里一时沉静下来，三个人都在默默地比较雍正和乾隆施政的特点。

&ldo;那就这样吧。&rdo;不知过了多久，刘统勋才从愣怔中醒悟过来，&ldo;都定下来了，我就安排。&rdo;说着便起身，钱度已讪讪地起身告辞，随刘统勋出来。

钱度没有去看处决刘康的场面。刘康一案按例他是撤差待勘的人，如今案子清了，就得赶紧谋复。他在京没有很深的人事关系，去了几次傅恒府，傅恒因要赴山西出差，家里往来宾客不断，自己根本贴不上边儿。李卫受了处分，病反倒好了点，几次前去拜会，也只是安慰他几句。李卫已不管事，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钱度在百无聊赖中过了二十多天，既要等吏部票拟，不敢胡走乱撞；又急着想知道消息，憋得他六神不宁，五味不辨。待到三月初一，吏部起复的票拟终于来了，仍回刑部，到秋审司任主事。钱度这才一口气松下来，忙着到部报到，谒见史贻直、刘统勋，又到司里混一遭，请同事吃酒、安排公事，这才心静下来。算计着勒敏要去江南，快到动身的日子了，这是须要打点的人，便预备了二十两散碎银子，乘了竹丝凉轿径往宣武门西的张家肉铺。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风和日暖，沿道两侧菜畦青翠，杨柳垂地，一湾溪水婉蜒向南，岸边芳糙吐绿。回想自己一个多月遭际，撤差、锁禁、过堂听勘、火签掷地声、板子敲肉声、犯人嘶号声、堂木恫吓声，仍然声声在耳，钱度浑如噩梦初醒。如今置身在这光明世界里春风扑面，好不惬意。远远看见张家肉铺的黑布幌子隐在柳荫里，往来踏青的绿男红女络驿不绝，正是做生意的时候，门前却不见汤锅肉案，店铺板门也没有大开，只闪着两扇门洞，以乎家里有人。钱度待轿停住，呵身下来，往前走着，隐隐听得里头似乎有女子嘤嘤哭泣声，似乎还有个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劝说声，他加重了脚步，大声在外问道：&ldo;勒爷在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