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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第1页）

刘统勋原估计三天之内能寻出线索，谁知第二天中午马头便传来好消息。老茂客栈的二癫子已经叫马头镇典史捉住；马头巡捕申二毛逃脱，正在四处搜查，报信儿的是四太保廖富华，跑得满脸满身流汗，见了刘统勋打了个千儿就起身，气喘吁吁地说道：&ldo;富春大哥和镇里的黄典史亲自押着二癫子，申初时牌就能到！&rdo;梁富云在刘统勋跟前站班儿，听这一说，兴奋得拧着身子叫劲儿，双手向刘统勋一拱，说道：&ldo;爷，您真是神仙！这么说，朱绍祖那儿肯定也能捞到一笊篱！好爷哩，这事儿窝死小的了。别再叫我站班儿了，叫我去回车巷，陪着师爷、师祖在朱绍祖筵上拿人吧！&rdo;

&ldo;不要急嘛！该用你时候忘不了你。&rdo;刘统勋手里拿着一卷《资治通鉴》，不动声色地盘膝坐着听完，吩咐兴儿：&ldo;给富华倒茶‐‐用这大碗！嗯，朱绍祖那边肯定也会有信儿。贼人做这泼天大案，不能不惊动邯郸这道儿上的人物。只要有头绪，拿贼一定叫你上去！&rdo;说话间，高恒笑着从西厢过来，手里端个大盘子、盛有五六个米粽，还有煮蒜、红鸡蛋、切糕，顶上还有半只卤鸡，将盘子直往廖富华怀里让，&ldo;来来，吃，伙计！这趟子真是难为你！申二毛竟也跟贼是一伙的，那点子黄金还是他搜出来的……二癫子我下了多少工夫都没有擒住，他居然敢再回来！&rdo;又转脸对刘统勋道：&ldo;这回真亏了你！&rdo;

刘统勋见他如此糙包，不禁暗笑，却挥手叫众人出去。高恒见他只是皱眉沉思，忍不住道：&ldo;延清，怎么打起哑谜来了？&rdo;刘统勋轻轻甩开搭在前胸的辫子，说道：&ldo;我想劝你持重慎言，这个样子不成。要知道你戴着罪，几个御史有密本参劾你呢！&rdo;

&ldo;是……&ldo;高恒无可奈何地看一眼这个铁脸怪物，&ldo;全仗大人关照！&rdo;

驿站的伙房送来午饭，一盘蒸糕，一碟碎冰糖，几个米粽，一小碟腌黄瓜和腊肉炒酸菜，还有几个杂合面馒头，这些都是刘统勋自己点的。刘统勋道：&ldo;今儿过节，我们不妨奢侈一点，但不能用酒了。你要嫌这里不自在，还回你房里用餐就是。&rdo;高恒讪讪一笑，却不敢自行回去，说道：&ldo;我还是陪大人一道儿吃吧。你规劝我，那是对我好，敢不遵命！&rdo;于是小心翼翼坐在刘统勋的侧面，拿起一个馒头，相了相，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十分谨慎地夹菜配饭。刘统勋讲究&ldo;食不语&rdo;，提起筷子便不再说话。高恒也只好硬着头皮陪餐，一餐饭下来，自己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见送来巾栉，便起身站着，一边揩汗，一边笑道：&ldo;与君一席饭，胜读十年书‐‐你是钦差，驿站供应有定例的，多要点肉食有什么不好？&rdo;刘统勋摇着扇子，又捧起了书，说道：&ldo;没读《左传》？肉食者鄙。&rdo;高恒见他随和了些，心里轻松了一点，说道：&ldo;钦差在外每天有五两银子定补，省了也不归你自己。尹继善是清官吧？无论在衙外出，吃菜讲究着呢！&rdo;刘统勋道：&ldo;我也爱吃好的。那年娘娘赐我一个火锅的汤，我吃得点滴不剩。五两银子，够穷人一年吃的，能买一头壮牛，能盖三间茅舍。一顿吃了，岂不造罪？再说，我也怕吃滑了口。上回我还向皇上奏说，各地驿馆拿着库银不当回事，倒出去的泔水，猪都吃醉了，满院里哼哼着乱转。请将供应上官的分例酌减一半！&rdo;高恒道：&ldo;皇上怎么没下旨意呢？&rdo;刘统勋道：&ldo;皇上笑得捧肚子。后来又说，这是官员们自不尊重。财赋上的事，刚刚下过以宽为政的诏书，收得紧了，怕人误会朝廷又要聚敛。所以就放下了。&rdo;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正说闲话，突然大门口一阵聒噪，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吵叫，还夹着小孩子吧叽吧叽的跑步声，气喘吁吁地喊叫：&ldo;拿住劫道的贼了！快来看啊……&rdo;一时驿馆的人也都惊动了，驿丞、驿卒、厨子都出了房，站在廊下看。刘统勋料是马头那边把人犯带来了，把手中的书一扔说道：&ldo;这成什么体统！把闲人赶开‐‐驿站的人各自回房！&rdo;高恒几步出来便传令，扬手叫道：&ldo;都出去，把人赶开！知会邯郸县衙门来人站班，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驿站！&rdo;接着才见大太保贾富云，二太保朱富敏和三太保蔡富清三个人进来，二癫子不是步行，被绳子左一道右一道缠成一团，吊在一根毛竹杠子上，由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了进来。此时黄富光、黄富宗、黄富耀、黄富祖四个太保早已出来接着。那梁富云一见二癫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等解捆，兜屁股就踢一脚，接着又左右开弓&ldo;啪啪&rdo;打了两个耳光，骂道：&ldo;日你血姐姐的！&rdo;还要打时，见刘统勋摇着步子出来，便住手退下。刘统勋轻蔑地看了一眼二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ldo;给他松开。&rdo;

&ldo;扎！&rdo;

旁边几个驿卒答应一声，走过来要给他松绑，正在屋里端碗喝汤的贾富春飞快地跑出来，笑道：&ldo;兄弟们别忙。这解绳子也有学问呢！&rdo;他不慌不忙找到绳结解开，像剥茧抽丝一样，一点一点解。一边解一边说给众人：&ldo;这天儿，别说捆成这种模样，就是寻常五花大绑也得慢慢解‐‐血都收到心里、头上去了，猛地松开非死不可！&rdo;他解开外边的，又解里边的，足用了一刻钟才解开，笑谓二癫子：&ldo;我救你一命，你可得说老实话！你是我的宝贝儿，要死可没那么容易！&rdo;二癫子几次伸手想抚摩被绳子勒脱臼的左膀，都没能如愿，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道：&ldo;水……&rdo;刘统勋向高恒一点头，二个驿卒便进了上房，帮黄富光拽死猪似地把二癫子拖进正屋。梁富云笑着端一碗凉水过来，兜脸泼了去，说道：&ldo;水，要多少有多少，天上下的，地下流的，河里的、井里的，足够淹死你！&rdo;二癫子用舌头舔着唇边的水珠儿，贪婪地吸吮着。

&ldo;给他水，叫他喝。&rdo;刘统勋温声说道。他用温和的目光从上到下睃着二癫子。贾富云端来一小茶碗，那二癫子如吸琼浆一样，一口气就喝干了。还想要，却不再端了。刘统勋叹道：&ldo;原来都是好好的老百姓啊！怎么落到这般地步！家里有母亲么，父亲呢？有没有兄弟姐妹？别人都远走高飞了，怎么单把你撇下？你还太年轻，唉……才二十多岁就去从贼！多么苦啊！&rdo;

刘统勋如父如兄和颜悦色地娓娓而言，如说家常。倒叫高恒等人听了发愣：这叫什么&ldo;审案？&rdo;满堂上下，人们对望着，一片迷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统勋见二癫子仰脸望着顶篷格，眼泪顺颊向下淌，知道攻心奏效，更加放缓了口气：&ldo;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恋着这家，想着老父老母在堂，兄弟姊妹安居，不肯远离，这叫有孝心有悌心，足证你天良未泯‐‐你心疼他们，偷偷回来看他们，是么？&rdo;

&ldo;你杀了我！&rdo;二癫子听着这些话，真是句句似刀，字字如剑，突然发癫似地翻倒身，猫似的躬起后背，头拱着地双手掩面，含糊不清地说道：&ldo;到了这个地步，还说这些做什么？让我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