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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第1页）

&ldo;起来吧。&rdo;乾隆摆了摆手，微笑着进前一步，向太后扎个千儿，福康安忙便退后跪下，听乾隆陪笑道：&ldo;午前见的官太多，没得过来给母亲请安，叫王八耻过去问了，说母亲进得香，儿子欢喜，赏了那几个扬州厨子呢？&rdo;笑着起身又看皇后，说道：&ldo;我叫了叶天士过去，你的病万不相干的。只是缓进慢补，参汤不可再用。你一口荤的也不用，忌讳太多了，叶天士说羯子羊背还是用得的。说起来你是天下之母，荆木簪子通糙花，伙食及不得中常人家，表率自然没得说的，身子骨儿也是要紧的。你只是个弱，体气秉赋那是联在一处的一回事。叶天士虽不作官，我已经给他旨意，侍候宫里一年，你也就康复了。&rdo;

皇后原来半歪着和太后说闲话，虽说是太后懿旨不许起来，早已踞踀不安，乾隆说话时移船就岸坐起身来，双手压着右膝含笑静听。这一刹那间，福康安觉得姑姑美极了‐‐平日见她，总是那么端端正正据案而坐，连把把头冠边的两绺流苏都理得一根一根纹丝不乱，听自己请安，说了读书功课，除非宗学里老师批了&ldo;卓优&rdo;考语的文章，能引她一丝微笑，寻常只是淡淡的一句话：&ldo;回去吧。听你阿玛你娘的话，也要自己多约束些。&rdo;此刻的皇后只穿一件石青旗袍，那件百看不厌的绣凤金线滚边的&ldo;御挂&rdo;放在大迎枕边，墨染似的一头青丝从肩上斜披下来，配着玉笋样的纤纤小手，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孔，眉宇口角间天然的微笑，目光滚移间带着一种慵弱的妩媚，和那个九天华衮娘娘庙堂圣胎似的富察氏不啻天壤之别。正思量得没有体统，听皇太后说道：&ldo;皇帝说的是。你忒是个心细了。六祖惠能困到岭南，也还吃肉边菜呢‐‐他是得道高僧，成佛的人了，我们不能也随和着些儿？咱们皇家到底也还是得听孔圣人的，孔圣人自己也吃肉的。就是我，十五岁上就皈依我佛，也还守的是月斋。我们也断没个守长斋的理。&rdo;

&ldo;是，我遵老佛爷的慈命和皇上的旨意。&rdo;皇后无声透了一口气，勉强笑道：&ldo;久病半个医，叶天士和太医们折辩的话，我还能听懂些个。今年大约是我的劫数关口。我茹素倒不为这个，自过年后不知怎的，见了油腻就反胃，心翻得难受。扬州厨子做的，也就是硝肉略能进一点，论起做荤菜，还是郑二，他摸透了我的脾胃。&rdo;&ldo;我已经传旨叫郑二过来，他中风偏瘫了，他儿子制膳也上得手，就坐厨指点着办就是了。&rdo;乾隆说道：&ldo;原说这次南巡，寻一处庙，太后、你‐‐咱们自己一家子住了，三天不理事不见人，侍奉太后说笑家筵，下棋斗牌，痛痛快快悠闲几天。谁知竟不能够！只要说声&lso;游幸&rso;，就有人赤红暴面出来拦着！&rdo;他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一笑，坐了太后身边，轻轻用手给母亲捶背，又对众人道：&ldo;随意儿些，不要做神做鬼地拿捏着，老佛爷皇后欢喜就成！‐‐福康安，一路上有甚么趣闻逸事，笑话儿，讲讲给老佛爷你姑姑开心儿！&rdo;

七承欢色笑分享贡物春筵和熙纪昀饕餮‐‐

皇帝让说笑话，本来带着庄重肃穆的奏对应答格局立时松泛下来。太后拊掌笑道：&ldo;你在这里，众人都拘住了，我正想撵了你去办事，听康儿说笑话讲外头古记儿呢！既这么着，天子为天下先，你先讲一个。不然，福康安放不开。&rdo;又对皇后道：&ldo;你还歪着，可怜见的脸色白得没点血色，我们都是想着你闷，来说话解解乏儿，起坐穿换一味闹规矩，反而更不得。&rdo;乾隆忙躬身称是，笑道：&ldo;儿子当得色笑承欢。母亲这一命，是让儿子&lso;请君入瓮&rso;了。&rdo;说着便仰面沉思。钮祜禄氏忙将一杯热奶子递到太后手里，陈氏却抢前一步给乾隆捧一碗参汤，却步退下和几个嫔妃握手帕子站定，皇后不胜舒展地仰在大迎枕上静静望着丈夫。福康安从没听皇帝说笑话儿，含笑站在皇后侧旁半低着头聆听。

&ldo;前明时人戴帽子，后头都系有两根飘带儿。&rdo;乾隆搜罗半日才想起一个无伤风雅的，&ldo;有个读书人，那天吃饭戴着帽子。喝的是粥，他一低头帽带子便滑落了碗里，赶紧拽出来揩干了甩在脑后；再一低头，帽带子又返回碗里，忍着气又揩干了甩在脑后；不料刚再低头喝粥，帽带子早又先到一步！‐‐&rdo;说到这里众人已是笑了，皇后听过这故事，也陪着莞尔，太后笑道：&ldo;这帽带子有趣，竟是和他争粥吃！就不会摘掉帽子？&rdo;&ldo;摘掉了。&rdo;乾隆笑道，&ldo;这书生是个性躁的，连帽子捺在粥碗里，狠狠说&lso;我不吃了！叫你吃，叫你吃！&rso;&rdo;乾隆说着，双手比划箕张着按下去。

众人哗然大笑。乾隆说得认真，瞪眼看着那只空参汤碗，象煞了被帽带子惹得气急败坏的呆书生。众人竟都没见过他这模样儿。钮祜禄氏捶着胸过来接那碗，陈氏见太后笑得咳呛，忙笑着过来给她轻轻捶背。皇后也&ldo;嗤&rdo;地一声笑，接着一串喘。乾隆笑命道：&ldo;皇后痰喘笑上来了，快取中栉来！&rdo;彩霞墨ju几个丫头忙就过来侍候。乾隆因目视福康安，福康安向众人躬了躬身，说道：&ldo;奴才随皇上，也说个读书人故事儿。车胤囊萤读书，孙康映雪读书。有一天孙康拜望车胤，不在家，问作甚去了，看门的说：&lso;捉萤火虫儿去了。&rso;隔天车胤回拜孙康，见孙康闲站着看蚂蚁上树，问他&lso;怎么不读书呢&rso;？孙康说：&lso;大夏天的，根本没雪！&rso;&rdo;众人听了也都笑，却不似听乾隆讲时那样畅快。福康安忙道：&ldo;奴才再说一个，苏东坡的儿子是个傻子，孙子却聪明过人。有一日，苏老爷子亲自监场，父子两各作文章。孙子提笔一挥而就，儿子就象she不中靶的将军，只比划样儿弯弓不搭箭。苏东坡气得脸铁青，说：&lso;苏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rso;&rdo;

&ldo;&lso;我怎么了？&rso;&rdo;福康安白着眼向上一翻，学着那傻子，呆头呆脑反问：&ldo;&lso;你儿不如我儿，他爹不如我爹！‐‐我比你强，比他也强！&rso;&rdo;

众人听毕先是愣，回过味来，猛地爆发一阵轰堂大笑。太后，钮祜禄氏、陈氏和几个嫔妃一个个拊胸捣背笑得说不出话，宫女们也都捂肚子笑得直不起身子，皇后一口水含不住，&ldo;卟&rdo;地喷了炕沿上。乾隆跌脚笑道：&ldo;好，这才是好儿子呢！上回谁说的是罚孙子跪雪地，儿子也跪，说&lso;你冻我的儿，我也冻你的儿&rso;！福康安翻出新样儿了！&rdo;还要命他再说，见外头卜礼、卜智两个太监督着一群小苏拉太监抬着几个箱笼在院里落下，知道是选进来的贡品，因命：&ldo;抬上丹墀来。太后老佛爷就在这屋里过目。&rdo;卜礼&ldo;扎&rdo;地答应一声，接着又是一阵折腾，将六只大箱子搬上东偏殿檐下，打了开来。

五六个贵妃，妃、嫔，眼睛立时一齐发亮。殿宇、房顶、墙头的雪光映着，里边物品一色都是明黄软缎包着，大包小包长条小块裹着搬进来，先是化妆用的，甚么法兰西香水、洋胰子、玫瑰露、郁金香露、胭脂口红、犀牛角木梳篦子、拢头、盘镜、座镜之属，俱都做工尽极巧致，掐金嵌玉玲珑光洁照人眼花，接着又是玉器日用家什，茶盘碗盥盂壶杯酒烫子、玉观音、玉弥勒佛、玉如意、琪、琳、琅、球、琼、瑶雕的狮、象、麒、麟、凤、宛、鸾、鹤十二生肖之类，顿时垛得炕头方桌卷案并殿墙壁角间光怪陆离宝气灼灼。卜智卜礼二人忙活着将贡物一一给太后皇后过目，乾隆只取了一本洋画册子坐着翻看。瞧着一盒子一盒子钗、钢、钏、簪、珥、环、诀、珮……头面饰物流水价从眼前传过放下。几个妃嫔觉得眼睛不够用，皇后却淡淡的，只和福康安说话，问些家里琐事，从棠儿的起居，福康安兄弟读书情形到院里哪里一株老树，哪处一架葡萄，花园里的水榭，书房后的药圃，絮絮绵绵连问带嘱咐，福康安听得不耐烦，却也不敢漏听一句。回着话，眼睛睃着那些贡品，想看看有没有宝刀、鸟铳、马铳这些武器没有。又听皇后问功课，捺着性子陪笑道：&ldo;这是天天要查考的。父亲不在，母亲查得更严，自己看了不够，还叫小七子家的拿到外头给清客相公们看过，又怕清客们说谎，有时还送到翰林院，抹了名字叫翰林们批评。说好，她就喜欢，不好，她就抹眼泪儿‐‐我甚么也不怕，就怕她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