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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第1页）

&ldo;纪大人，&lso;老吾老以及人之老&rso;是圣人语录，不是光鼐造作的言语！&rdo;听纪昀提到&ldo;高堂令尊&rdo;，窦光鼐忙顿首叩头，仍是不紧不慢从容解说：&ldo;我的后两句诗，其实就是恨此花不生于皇家西苑之中！倘若圆明园、畅春园中也生怀抱迎春，何劳皇上昼夜宵旰之余，奉太后来此游幸？如此，皇上孝养之心得以成全，江南百姓得安，仪征百姓得安！&rdo;

这番话前面听来并无差错，毛病仍出在收煞结未处。乾隆细思，愈觉按不下火去，霍地站起身来，恶狠狠一笑，说道：&ldo;连朕南巡你也不赞同？把朕供在紫禁城，象明神宗，二十年不出宫，由着朝纲败坏，不伤民间疾苦，不知吏治好歹？‐‐你迂腐！‐‐你昏愦！&rdo;说着将手中杯子直掼出去，&ldo;朕南巡是敬天法祖之行！大舜也曾南巡，圣祖六次南巡‐‐天下熙然向化！怎的朕南巡，百姓就不得安？&rdo;

&ldo;回皇上……&rdo;在暴怒的乾隆面前，窦光鼐身上一颤，刹那间的怯懦过后，又恢复了镇定，只是面色变得异常苍白，叩头说道：&ldo;臣有词不达意处，只问心无愧而已。南巡……化钱太多了，老百姓负荷大重，恐伤我皇上尧舜爱民之心……&rdo;他眼泪忽然夺眶而出，&ldo;唯愿皇上垂拱九重，无为而治‐‐似此仪征之行，臣即死不敢以为然！&rdo;

&ldo;朕决意南巡，五次下诏各地不得借迎驾增捐加赋，不得扰民，不得‐‐&rdo;他突然打住，把&ldo;不得妄报祥瑞&rdo;生生咽了回去，&ldo;‐‐至于民间富庶殷实之家，沐浴圣化向往皇恩，自愿乐输，难道要算作朕急征暴敛？&rdo;

&ldo;皇上确是尧舜人主，然而臣下未必皆是皋陶之臣！&rdo;

&ldo;好！&rdo;乾隆脸白如纸，气得浑身乱抖，指着窦光鼐，期期艾艾说道：&ldo;你顶得朕好！以……以尧舜之圣，只，只有皋陶两、两个贤臣，你要朕治天下，皆是皋陶之臣……&rdo;

刘统勋纪昀在旁早已背若芒刺，一阵阵冷汗湿透内衣。乾隆御极以来，两次雷霆大怒，一次在养心殿，一次在畅春园，除了因修圆明园热河八大山庄，还有心腹大员辜恩溺职惹得心烦，直接炮仗稔儿都是为了金川失利，主帅讳功饰过丧师辱国燃起。今日一怒与往昔不同：一则窦光鼐的职分只是个部曹小吏，以天子之尊勃蹊斗口，有失尊荣身份，二则是在巡幸现场、太后皇后近在咫尺，又面对各省&ldo;恭与庆典&rdo;的大小臣工，上至王爷督抚，下至州县佐杂，处置不妥，不知招徕多少背地闲言碎语。眼见乾隆面带狞笑，狂躁地来回踱步，大有一个窝心脚踢踹窦光鼐的光景，刘统勋和纪昀几乎同时一提袍角跪了下去，槐林里众官控背躬腰心胆俱裂早已站立不定，见军机大臣跪了，一片声打得马蹄袖山响，齐刷刷黑鸦鸦跪了一地。

&ldo;皇上暂息雷霆之怒……&rdo;刘统勋叩头道：&ldo;窦光鼐年少气盛，撮尔卑微小吏，徒逞血气之勇，不习朝廷礼仪，不识军国大体，自有其应得之罪。只是方今天不共庆同喜南巡之盛，皇上宜用包容天地囊括四海之量，小作捶扑教训，使众臣工有所儆戒足矣！&rdo;纪昀也忙叩头道：&ldo;窦光鼐确是迂腐书生，念其平日操守尚好，皇上取其大弃其小，交臣等训诲，或夺职令其闭门思过，不必为此盛怒，致伤龙体……&rdo;

乾隆余怒未息，目光睨视着窦光鼐道：&ldo;沽名钓誉，迂书生积习难改！&rdo;

&ldo;皇上……&rdo;窦光鼐伏地大恸，泣不成声说道：&ldo;臣今日原本无资格发言的……然而君父有问，臣子焉得隐匿不言？&rdo;

&ldo;你早有预备，要直谏而死，置君父子不顾，邀敢言忠直之名！&rdo;

&ldo;臣不敢……臣没有这样想过……&rdo;窦光鼐听着这刁恶刻薄的考语，自尊心象被刀剜一样痛苦，下气泣声道，&ldo;臣愿皇上为从谏如流之君，臣不敢以私欲求名邀利之心事君……梁鸿&lso;五噫&rso;之歌之后，易出&lso;三吏三别&rso;。今日极盛之世，更须防微杜渐，珍惜物力民命……此是公义，不是臣的私意……&rdo;说罢辟踊大哭，爬跪几步到一株槐树下，用头&ldo;咚咚&rdo;击撞那树，一边撞，一边哭，说道：&ldo;恨你不生在御花园！上天怎么偏偏教你生在江南，生在仪征！&rdo;偌粗合抱的大槐树被他撞得干动枝摇，桠上残雪纷纷坠地，披黄瀑布似的迎春花枝也簌簌颤抖，待到索伦和几个太监扯过他时，窦光鼎已是血流被面！

乾隆也被这激烈悲壮的场面惊呆了，微张着口，盯视着窦光鼐，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真的性命相扑硬谏直劝，毫不容让自己的帝皇之尊。&ldo;南巡是大局，窦光鼐所谏，也不是细务啊……&rdo;乾隆打心底里叹息一声，说道：&ldo;给他包扎……待伤好后，朕当面训诲他……&rdo;说罢，起身便向关帝庙走去……

刘统勋随驾返回仪征，天色已经黑透，城里家家户户彩门悬灯，映得一街两巷通明彻亮，倒还不觉得暗，待到行宫前，一片空寥中只有八盏明黄宫灯幽幽闪烁，化雪后的夜风飕飕掠衣而过，立时便使人觉得黯黑寒凉旷野寂寥。似乎一天繁华热闹都被一下子浸迸了冰水里，有点恍若隔世的光景。

送乾隆入宫之后百官散去，因军机处还有几份公文没有处置，刘统勋结记着还要进去处置，却见福康安手里掌一盏玻璃风灯过来，传旨道：&ldo;延清公，主子进去前吩咐，明日寅末卯初时牌起驾去扬州，纪昀从驾，其余各官返回原任。刘统勋今晚不必入值，明晨不必请安送行，明日留守仪征，安妥歇息一日，后日再赴扬州行在！&rdo;刘统勋忙躬身称是，还要下跪行礼，福康安一把挽住了，笑道：&ldo;主子特意吩咐不要行礼，说象刘延清这样的臣子，一息一念都在为君上着想，不可以礼貌拘泥。延清公，多咎福康安能得你这么一份考语，福康安就不枉人世一道儿了！&rdo;

&ldo;你这就算入值当差了？&rdo;刘统勋心里暖烘烘的发热，目光闪烁望着灯光，微笑着道：&ldo;……你胎里带的，比我有福啊！到我这年纪，就是有心，能作多少事呢？现在虽说在军机处，其实比不了纪昀尹继善，更比不了你父亲和阿桂，他们年富力强，重担子都挑了。跟着皇上，眼看着一个个也都为国事累得筋疲力竭，想多帮他们些都力不能及！好生作，要看你们年轻人的了！&rdo;福康安笑道：&ldo;多谢老中堂勉励！每听父亲和大人们训诲一番，我都觉得自家缺的东西越多，虽想着当卫青霍去病，本事还要历练出来才成。既是您肯成全，今儿我索性撞一撞您的木钟。皇上不肯放我去跟阿玛沙场厮杀，要有去行任里练兵带兵，或者有小股土匪盘踞水窝山寨的征剿差使，请您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lso;就派了福康安最好&rso;，这就足感厚爱。我庄子里奴才在长白山刨的老山参‐‐这么大个儿‐‐足秤八两一一送您泡酒合药，准能活一百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