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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第1页）

&ldo;大‐‐老恒，&rdo;金辉走在他身边，见时明时暗的灯影下傅恒神色若喜若悲，忍不住问道：&ldo;方才那女子说了些甚么？您象是有心事……&rdo;

&ldo;唔？唔……&rdo;傅恒恍惚之间醒过神来，掏出怀表就灯看，眼花得看不见长短针。小七子在旁嘘见，笑道：&ldo;爷，短针到两杠儿（11时）上了呢！‐‐咱们回去吧，夜市也要散了。&rdo;傅恒指着一家三间门面的夜宵小吃店，笑道：&ldo;走，吃点东西去！&rdo;又对小七子道：&ldo;你去知会一声方才和我说话的那位蒙古老人，不要讲明我们身份，只问他们住哪个店，明日你去接他们，我要和他们攀谈说话。&rdo;随行的鲜于功和张诚友不约而同对望一眼，心里暗想：这位大帅久旷在外，莫不成有了思春之心？看上了那个蒙古小妞儿。见金辉已跟傅恒进去，忙随了上去。此时人流已经稀疏，散散落落愈来愈少，小贩子们也已经开始在收摊子卷包儿。

小吃店快要打烊，最后几位客人离座揩嘴散乱着出来。老板的眼睛极近视，几乎是脸贴着帐本子曲肱抠算盘子儿，口里吩咐：&ldo;小财儿把盘子碗收拾洗涮了，叫你娘把桌子抹净地扫扫‐‐跟你娘说，把剩余的豆芽儿泡在水盆里，干放着烧根了1就算扔了……&rdo;听见脚步声进来，嘘着眼盯了半日，满脸挂笑起身迎上，&ldo;哎呀！是几位老客光顾我这小店！这早晚的，您老们好兴致，请这桌上坐……财儿他妈，沏茶！拿抹布来擦桌子！&rdo;便听里边厨屋极响亮一声妇人腔调答应：&ldo;哎嘿‐‐来了来了！&rdo;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胖乎乎墩实实，风风火火出来，肩上搭着刚洗过的抹布，一手端一摞茶碗一手提壶，却是麻利撒脱十分健谈，放壶放碗揩桌子，布了碗冲茶，兀自口不停说：&ldo;老板们想用点甚么？有麻婆豆腐、辣子鸡丁、红椒爆羊肚、青韭桂鱼春卷，芥末黄瓜粉皮丝那是最新鲜的罗……一看你们几位就是有福之人，做官就不是小官，发财准定发大财！要不是这个时辰，再不得来我这小店吃饭的‐‐财儿，把火炉子捅旺些！&rdo;

1烧根：豆芽干放久了根部发红。

&ldo;你说得我们没有插嘴功夫，怎么点菜啊？&rdo;金辉笑道。傅恒却随：&ldo;我整日价忙煞闷煞，听这样的话说倒觉开心胸‐‐捡着你得意的好吃的随意儿上几样，叫你老板也过来坐着说话！&rdo;那胖妇人笑呵呵道：&ldo;我们老板三脚扎不出个屁来，叫他过来也是个木头橛子。小财子‐‐先上几碟子凉菜，鲜黄瓜芥未粉丝，泡榨菜片儿，莲菜、牛筋板切薄一点‐‐小心点莫切着了手！这店里我一处不到堂一处不成事。我这掌柜的是个读书老冤儿，三十岁上才中了个秀才，三回考了个六等，还吃了教谕二十板子‐‐&rdo;说着已是一屁股坐了傅恒右侧，手里提壶续水，说道：&ldo;吃茶吃茶！‐‐吃了板子扒了功名，还是整日抱着个孔夫子，有一回他念甚么黄子&lso;割不正不食&rso;，又是甚么&lso;食不厌精脍不厌细&rso;‐‐我说你这么爱吃，咱们开饭馆去！&rdo;她叽咯笑得前仰后合，惹得傅恒四人也开心大笑。老板竟是充耳不闻，脸贴在桌子上不知看帐本子还是看书。那妇人笑着又说：&ldo;他不愿开饭馆，说甚么&lso;君子固穷&rso;，啥子&lso;青云之志&rso;‐‐后来给我儿子说媳妇儿，说对家是。到会亲那一天，两亲家翁见面，我怎么看两个老头子都吃了鸡爪黄莲似的‐‐这么咧着嘴，说&lso;嘎！&rso;那位亲翁也一般嘴脸，说&lso;嘎！&rso;‐‐这是甚么礼数？回头一问，原来两个人一道考六等，一道吃板子时认识的老朋友！&rdo;

傅恒一口水没咽下去，&ldo;卟&rdo;地一声呛了出来。金辉鲜于功张诚友三人扶着桌子笑得跌腿捣胸。小七子恰进来，见傅恒一手按桌吭吭地咳，忙过来给他捶背。老板说了声&ldo;唯女子小人为难养也&rdo;夹起书本进了里屋。傅恒整日坐堂办事，不与凡人搭话，见了乾隆唯唯而已，接见部属侃侃而已，久不得人间真趣，被这女人一顿话逗得乐不可支。见凉菜上桌，便伸手向小七子：&ldo;取块银子来！&rdo;见小七子掏摸，亲手从褡裢里掏出一块银锞子，足有五两重，掂了掂推给老板娘道：&ldo;赏你。不要热菜了，有甚么好点心上来，再一人一碗汤，清淡一点，豆腐脑儿、紫菜汤或是鸡皮酸笋汤都成。‐‐你们老板叫甚么？&rdo;

&ldo;谢爷的赏！您老慈眉善目怜穷恤贫，准定了日进斗金子孙满堂！&rdo;老板娘喜得忙离座蹲福儿行礼，&ldo;人家都叫我快嘴金氏。我们老头子人都叫&lso;秀才金家&rso;，其实官名就叫金辉‐‐&rdo;

几个人一怔，随即一阵大笑。金氏却道：&ldo;列位爷准是笑和金大中丞同名同姓儿‐‐人家那是大富大贵，金子放光儿。上回我和老头儿拌嘴还说：你是姓金没有金一定穷断筋！‐‐没法比，金子一到你手就变成灰了！&rdo;众人又笑。金家的儿子已经用条盘端了五碗捞糟蛋上来，一大盘烙得焦黄喷香的葱油饼，一盘子小笼包子，一盘子笋瓜葫芦丝贴锅。小伙子却没多话，一一布着，小声道：&ldo;鸡皮酸笋汤一会就得‐‐爷们用点甚么酒吧？&rdo;傅恒指着三人笑道：&ldo;他们能用，就是川窖老陈酿吧。我就用这甜酒捞糟蛋的好。&rdo;金辉笑道：&ldo;这里有甚么规矩忌讳，少用点子提神解乏罢了。&rdo;鲜于功早已斟一杯双手捧上，傅恒笑着接过倾进汤碗里，却对金氏道：&ldo;你比出金大中丞，金大中丞如今可正在倒霉呢！‐‐你们喝，七子到那边桌上，也弄点饭吃，别在这站规矩‐‐老板娘你也喝一碗嘛。&rdo;&ldo;我已经吃过饭了，酒也用不得。&rdo;金氏笑着道：&ldo;‐‐说到金中丞爷，咱们四川人都替他老人家可惜！官作得那么大，出门常就坐二人抬竹丝小轿，骑毛驴儿下乡看庄稼，和看瓜老头、推车的卖水的一道儿说话，跟家里老爷子料理家务似的，唠唠家常就走，人走了还不知道是好大好大的官哟！&rdo;

金辉起先还笑，万不料及话题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听金氏如此评说，心里一酸，几乎坠下泪来，端起酒杯对鲜于功张友诚道：&ldo;喝！&rdo;一碰饮了。傅恒笑着也喝一口汤，道：&ldo;我听说过，金中丞是好官。&rdo;

&ldo;好官！当然是好官！&rdo;金氏忙给三人一一斟上，&ldo;咱们成都人心里有数，前年打湖广河南来好一伙子逃荒的，那年四川年景也不好，金川那边打着仗，这里赈灾，这场块别说夜市，就是白天也满场都是讨吃叫化子‐‐就在点将台底下开粥棚。人多粥少，金老爷打俸禄里贴补进去三千两！如今哪有这样的好官？&rdo;傅恒笑道：&ldo;如今这样好官确是不多。不过，要是这头出三千，那头不定哪里又得一万，算下来仍旧合算嘛！&rdo;

他这一说，不但金辉，连鲜于功张友诚都是一惊，立刻觉得这餐饮变得一点味道尝不出来：这个快嘴婆娘是个问一答十口中毫无遮拦的角色，傅恒这句话其实就带着考察口碑的味道，万一从这张破嘴里道出个&ldo;不然&rdo;，就是走通了吏部尚书的门子，考功司报十个&ldo;卓异&rdo;，都要让她给败坏了。张鲜二人顿时如坐针毡，脸色也变得少了血色，睁大了眼看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