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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第1页）

&ldo;你是什么人？&rdo;李侍尧冷冷问道。

&ldo;肖……肖……肖……&rdo;

&ldo;肖三癞子？&rdo;

&ldo;呃！‐‐你怎么知道？&rdo;

&ldo;既然是你的人。&rdo;李侍尧道：&ldo;她现没死，你请郎中给她治病。&rdo;

肖三癞子冷丁地被他说得一愣，他有酒的人了，头摆得拨浪鼓似的晃了又晃，竟想不出该怎么口话，虚眼黑地里看，又瞧不清李侍尧面目衣着，咕哝半日方道：&ldo;管闲事挡横儿么？是我的……呃！不是我的关你鸡巴的事……你……你拿银子来，人……人就归你……&rdo;李八十五道：&ldo;爷是何等样人，和这种人斗口？您只请散步儿，奴才来料理这王八头儿！&rdo;李侍尧伸手虚挡他了一下，说道：&ldo;‐‐她欠你多少银子？我给了！&rdo;

&ldo;三‐‐&rdo;肖三癫子人虽醉了，说到银子上却心里清明，脱口说了半截，生生又加十两：&ldo;哦十三两！&rdo;李八十五大怒、口里叫&ldo;妈的个x！讹人么？&rdo;扑身就要上去打，那女孩子也哭叫&ldo;哪来的三两十三两？我们欠胡家栈二两四钱房钱，二十文药钱，行李铺盖都顶上了，你揽到自己身上，说是欠你的！北京是天子脚下，怎么这样儿欺负我们外乡人？也不怕雷劈了你……老天爷呀……&rdo;肖三癞子经这么一折腾，反而连口齿也变得利索了，嘿地冷笑一声说道：&ldo;胡家客栈欠我的，你欠胡家栈的，账是转因儿过来的账，你敢赖？小贱妮子，敢再坷疹我，卖你下三堂子里！门头沟煤黑子们撕叉了你‐‐&rdo;

他夹七夹八满口污秽还在骂，李八十五一个跃步跨上去，一扬巴掌&ldo;啪&rdo;地给了他一记耳光。肖三癞子被这一巴掌打得酒也醒了，伶丁后退一步，尖声叫道：&ldo;你不就是个臭打更的么？找三爷的事儿一老虎掌上挑刺儿么！&rdo;看看对方人多，一跺脚道：&ldo;好‐‐你狗日们的等着！&rdo;

&ldo;算了算了。&rdo;李侍尧皱着眉摆手道。他心里划算明白，和这种流痞斗气，胜之不武，纠缠起来没完没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因道：&ldo;给他十三两叫他去，从此两不相干‐‐现在治病要紧，紧着和他夹缠什么？&rdo;李十八五骂骂咧咧从腰间搭包里掏摸了半日，一把碎银子掼了地上，&ldo;呸&rdo;地咋一口，说道：&ldo;这是十四两二钱‐‐给你买孝帽子去！&rdo;肖三爷爬在地下紧忙划拉着捡银子时，李侍尧已经去了。

他原本是因心境郁闷出来散心，经这么一阵吵闹搅和，倒是舒阔了许多，心不再像浸在浊油中那样浑浑饨饨粘乎乎腻歪歪地想不成事情，信步穿过一带杂着矮房茅屋的菜园子，前头灯火渐多，已到了贡院街。只见北面贡院一带黑鸦鸦乌沉沉静悄悄老大一片高房瓦屋压地坐落，外围院墙足比寻常民宅高出两倍不止，墙头上栽满了酸枣树，密密匝匝的，夜地里看像墙上有一层紫褐色的覆雾檀边儿，直到看不见的尽头迤出去、中间至公堂、明伦堂，&ldo;天下文明&rdo;坊的虞门、周俊门高高矗在暗夜中，朦胧可见飞檐翘翅上的残雪，绰约能辨龙门前铁麒麟雄姿。远远看此处灯火稠密，此刻走近了才知道，只是伯伦楼大戏楼一带热闹些，街巷上汤饼摊儿油条麻花豆腐脑儿担子这些小卖卖，都是点着莹莹如豆的小纱罩油灯，吃客也不多，吆喝声也不热闹，倒是园子里开了戏，铛铛铛铛的锣鼓声里笙篁齐鸣丝竹聒耳，也听不清楚唱的什么。正观玩得无聊，贡院东墙外突然响起几声清越的琵琶声，像是在试弦的模样。稍一顿间，乐声又起，勾抹挑滑之间，但闻那琵琶声切切嘈嘈，或如雨落秋塘，或似雹击夏荷，时而激流湍漱，倏而一转幽咽，犹同寒泉滴水，曹溪婉转潜流，细碎如春冰乍破……正游丝几不可闻时，忽地急弦骤起，冰河决溃殷汩汩滔滔汪洋巨澜齐下……李侍尧仿佛觉得一腔愁绪都融了进去，回肠荡气随乐逐流冲波逆折，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却听一个女子曼声唱道：‐‐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随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旧容？长亭路，年去岁来，攀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赴哀弦，灯映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迢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潆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记月榭携手，

云桥闻笛追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李侍尧不觉已经痴了，觉得颊上凉湿，抹了一把，才知是自己流泪。寻声移步看时，曲声自一家客栈中传出，却是三间门面，通着后边大院，门首吊着两盏米黄西瓜灯，一盏上头写&ldo;胡记者栈&rdo;，一盏写&ldo;茶饭两便&rdo;，已经上了门板，虚掩着心知便是方才肖三癞子说&ldo;转账&rdo;的那家客栈。此刻走近了，才听里边人声嘈杂，有的高谈阔论，有的随口说话，似乎在评曲，又好像在论文，都听不清楚。推门进来看时，李侍尧不禁一怔，店里坐着十几个人，居然大半见过面，有五六个都是崇文门外原来住返谈店的举子，还是那一拨儿人，除了吴省钦和曹锡宝，都叫不出名字来。还有两个是礼部的笔帖式，往军机处给纪昀送文卷时见过面的，也都同桌散坐着听曲儿吃酒，见李侍尧进来，二人似乎怔了一下，立刻变得有点局促不安了，李侍尧便知他们认出了自己，笑道：&ldo;这位是丁伯熙先生，您是敬朝阁先生吧？礼部出缺要应明年春闱了？哦，我是户部的木子尧，在军机处见过面，还识得二位。&rdo;

&ldo;木子‐‐尧？&rdo;丁伯熙犹自映着眼愣神儿，敬朝阁已经认出了李侍尧，见他这身打扮，像煞了是个屡举不第的老孝廉，又没带随从，显是微服游访来的，心里转着念头，暗地捻了一把丁伯熙，起身笑着一揖给李侍尧让座，说道：&ldo;是木老先生嘛！快请一道坐……我和丁年兄今年下场，已经摘了印。这里几个朋友兑会儿会文，请了嘉兴楼的姗姗姑娘‐‐也是我们方令诚老兄的红颜知己‐‐来唱曲儿助兴。您来得正好，就请给我们品评品评。&rdo;说着一一介绍，说到马祥祖，指着笑道：&ldo;我们这位仁宅老兄，心存忠义专尚程朱之学，书不读秦汉以下，八比制艺落笔文不加点，将来芥拾青紫，必定名垂竹帛，与操莽前后辉映！&rdo;李侍尧前头点头虚应着，及未一句不禁惊诧。疑思着，丁伯熙将马祥祖&ldo;要学曹操作忠臣&rdo;的趣事讲了。李侍尧不禁放声大笑，说道：&ldo;你的府试乡试四年竟没有一个存心忠厚的‐‐他们是要叫你一直糊涂到殿试啊！&rdo;众人也都笑，马祥祖也笑着解嘲，说道：&ldo;我们家古书一概不读，只说是天子重文章，不必论汉唐，府试我是第一名，乡试又是解元‐‐他们存了一份不利孺子之心，坑得我好！&rdo;说话间，弹琵琶的姗姗已起身敬酒，一手执壶，红绢帕子托了酒送到李侍尧面前。李侍尧小心避开她手指端起来饮了，笑道：&ldo;姑娘弹的好一手曲，我是闻声慕名而来的啊！唱得也珠圆玉润令人销魂！二十年没有听过这样的妙音了……能为我们再奏一曲么？&rdo;姗姗笑道：&ldo;老爷这么夸奖，教人不好意思的……我识字不多，原来以为琵琶就是枇杷果树那两个字儿呢！前儿方大爷又教我学了苏子瞻的《贺新郎》，胡乱唱唱给爷们解闷子可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