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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第1页）

是鲁老汉过来开的门，见是他们四个，老汉一时竟懵懂了，一脸迷惘望着颙琰，问道：&ldo;这都半夜了，几位爷又赶回来，有什么事么？&rdo;里头三个人都坐在饭桌旁，一人抱个瓦手炉子喝茶取暖，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像是那位&ldo;舅舅&rdo;，刁声恶气摆手儿道：&ldo;不管投宿吃饭这里都没有！别处去，别处去！&rdo;

&ldo;我们有事要和你说。&rdo;王尔烈向鲁老汉点点头，侧身便挤了进去，接着颙琰、人精子王小悟便也进来，风裹毛毛雪片立即随进来，吹得一盏豆泊灯忽忽悠悠晃动灯苗儿。那&ldo;舅舅&rdo;仰着一张瓦刀脸问道：&ldo;你们什么人？有这个道理么‐‐半夜私闯人宅？&rdo;

颙琰把目光逼向了他，问道：

&ldo;你是惠儿的舅舅？&rdo;

&ldo;是又怎么样？&rdo;

&ldo;你叫什么名字？&rdo;

&ldo;叶永安！&rdo;

&ldo;你在德州做什么营生？&rdo;

&ldo;恒昌茂货栈的采办！&rdo;

&ldo;采办些什么货？到哪里采办？&rdo;

&ldo;生丝、茶叶、大黄、绸缎、瓷器、洋红、靛青，什么挣钱采办什么，北京、南京、天津卫，哪里挣钱到哪里！怎么？你是什么人？&rdo;

颙琰突然顿住了。他毕竟才十五岁，初入人间世道，从未历过事。见灯下那人目光睒睒凶相逼人，满口对答伶牙俐齿，旁坐的两个汉子也都满脸煞气，面目狰狞地盯着自己，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架势。蓦然间心头一阵恐怖，下头的话竟问不出来！王尔烈稍前一步，哼了一声，说道：&ldo;我们是官府的！专管稽查缉拿作jian犯科的歹徒‐‐我问你，你把你的甥儿甥女卖了多少银子？卖给了准？！&rdo;

这一问，连屋里正在安排儿女上路的鲁氏老太太也听见了，和惠儿兄妹一齐出了外屋。鲁老汉原是傻着眼听，一下子瞪大了眼。一家子四口站在门口盯着&ldo;舅舅&rdo;，又看看颙琰一干人，不知是在作梦，还是真的。半日，老太太颤巍巍问道：&ldo;他舅，你敢情在德州又赌输了，卖我的儿女？&rdo;

&ldo;没有的事‐‐姐，你别听这几个鳖子胡说！&rdo;叶永安脸上一笑即收，转脸向王尔烈道，&ldo;老子十三岁跑单帮，三十年的老江湖了！敲山震虎讹财诈钱的主儿也见过几个，哪里有你这起子胆大的！你们是官府的？问问他两个什么人‐‐&rdo;他手指着，&ldo;他叫司孝祖，是知府衙门的，他叫汤焕成，是德州盐司衙门的！敢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rdo;

&ldo;不管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拐卖人口里通外国就是死罪！&rdo;颙琰见他夸耀身份，顿时胆壮起来，戟手指定了叶永安，&ldo;凭你们这狗颠屁股模样，敢问我的来历？呸！给我拿了！&rdo;

他一个&ldo;拿&rdo;字出口，人精子&ldo;扎&rdo;地答应一声，一个跃步冲上去，左脚甫落地，右掌疾如闪电，黄家有名的绝技&ldo;乱点梅花谱&rdo;‐‐也看不清什么手法，司孝祖汤焕成和叶永安连窝儿没动，已被点了穴道，一齐翻倒在地，仿佛扭了筋般缩成一团！叶永安似乎会一点功夫，挣扎了几下，一个打挺骑马蹲裆站起身来，但上半身却不能动弹，扯着嗓门喊道：&ldo;兔崽子们走着瞧！我日你八辈祖宗的们，敢在这地面招惹老子！&rdo;人精子狞笑一声，劈胸提起他来，一柄冰凉的精钢解剜刀比在他唇上，说道：&ldo;我们爷有话问，你他妈再杀猪似的嚷嚷，舌头给你剜出来‐‐嗯？！&rdo;

&ldo;白天这里运河过船队见了么？我们是十五阿哥钦差行辕的。&rdo;王尔烈对目瞪口呆的鲁老汉一家说道，&ldo;这几个畜牲，还有你这个内弟都不是人！我们在钱家店里听见了，要卖你的儿女到广州侍候外国人，儿子当跟班，女儿当小婆‐‐你愿意不愿意？&rdo;

鲁老汉哆嗦着嘴唇，白亮亮的眼睛灯下格外刺眼，死盯着叶永安，半晌问道：&ldo;永安，你真做这事？你欠人家的赌债逃了，我替你还上，你卖我的小子闺女？&rdo;叶永安道，&ldo;姐夫，我是那种人么？我是孩子他舅呀！&rdo;那鲁氏却是深知自己弟弟的为人，已是信了。她患着腿病，一直由儿女搀着，一挣脱了要扑上来却摔倒在地，就地瘫坐了拍掌打膝号啕大哭：&ldo;老天爷呀……你怎么白给他披张人皮！大姐气死了，三姐气死了，你又来作践你二姐……你好狠的心呐……嗬嗬……这可真是不叫人活了……&rdo;

惠儿兄妹起初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弄惜了，扎煞着手只是呆着，那毛头小子此刻醒过神来，一窜过去抢过一柄切菜刀，咬牙切齿扑上来道：&ldo;怪不的你说去德州，又说去广州！说广州离德州只有十几里，到那里一个月挣十几两银子，穿绫裹缎，还要接我爹妈去享福！你这‐‐老狗！&rdo;说着就要用刀劈，却被人精子一把攥定了动弹不得。颙琰道：&ldo;这里满街都住的府县衙役，小悟子去叫他们的头脑过来！&rdo;一语提醒了那个叫司孝祖的，身子歪着叫道：&ldo;对了！叫我们的人来收拾这几个龟孙！&rdo;正说着，听见外头有人声动静，好像是几个人说笑着近来，有一个一边拍门板一边叫：&ldo;老叶，怎么弄的？还没收拾好？叫我们在堤上头等，你们这里喝茶抱手炉子‐‐敢情这屋里暖和！&rdo;

&ldo;老钱！&rdo;叶永安突然扯足了嗓门大叫，&ldo;快去叫起衙门的人‐‐这里有劫盗！&rdo;歪躺在地下的司孝祖、汤焕成也直着脖子喊：&ldo;救命啊！&rdo;外边那位老钱似乎愣了一下，隔着板fèng眯一只眼眼着瞧，被人精子&ldo;唿&rdo;地拉开门，老鹰嘬鸡般一把扯摔进屋里。他却甚是机灵，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吼道：&ldo;日他奶奶！真的有贼！吴成贵、田大发‐‐快叫人来啊！这里有贼呀！&rdo;同来的两个人这才知道不是玩笑，一跳脚大声呐喊&ldo;有贼&rdo;噼里叭啦一路狼狈鼠窜，老远还能听见他们鬼嚎似的叫声&ldo;鲁家店里有强盗‐‐拿贼呀……&rdo;顷刻之间镇子里失去了平静，门响声、狗叫声，叽里哇啦的呛喝声一片嘈杂，远处打更的大锣也筛得一片山响……

这屋里人谁也没经过这阵仗，一时都呆在当地，人精子道：&ldo;眼见这几个狗娘养的通着衙门，主子，光棍不吃眼前亏，您和王师傅走，我和小悟留着和他们打官司。大船逆水，我们的人没有走远！&rdo;王尔烈道：&ldo;我们路不熟，出去乱闯是不成的，小悟子和你去追船，我和主子这里顶着，谅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样了！&rdo;小悟子一挺身子道：&ldo;我自个去！人精子这护着主子别吃亏就成，明个我们的人来，碎剐了他们！&rdo;这么着争论，颙琰也醒过神来，说道：&ldo;就是这样‐‐小悟子去！&rdo;小悟子不待再说，提脚腾腾跑了。

两下里针尖对麦芒&ldo;各报各的衙门&rdo;，鲁家一家原本已经&ldo;明白&rdo;了的事反倒又糊涂了。鲁老汉看看两拨子人又看看自己一家，半晌憋出一句话：&ldo;这三位爷，你们弄这一出，我们小门小户人家可真禁不起。你们到底是做啥子营生的？&rdo;小惠却甚是聪明，在旁说道：&ldo;爹，你甭问。瞧这位少爷，比我大一点吧，能是寨子里的大王？他们要是强盗，还不都走了，留着等人来拿么？&rdo;叶永安在旁啐一口骂道：&ldo;小茓妮子你懂个屁，没成人胳膊肘儿就向外拐！这是起子江洋大盗，方才那人就是报信去了‐‐他是看中了你，要劫你上山当押寨夫人，你他娘的还帮他说话！&rdo;几句话说得惠儿腾地红了脸，转眼看颙琰时，颙琰也正看过来，四目相对，忙闪眼低头，啐一口道：&ldo;反正我不信你是好人！&rdo;此刻七个人虎视眈眈，鲁家一家张惶失色，十一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僵住，竟如庙中木雕泥塑一般，外面已是人声喧嚣，火把灯笼一片，足有二百余人围定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