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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第1页）

&ldo;是。&rdo;乾隆一笑躬身，随汪氏由东廊进入内偏殿。里头早已预备停当，十几支蜡烛照得通明雪亮，小小殿房，中间地下铺着猩猩红毡，放着小方桌，四碟子小菜摆在角上，碧绿黢青的腌黄瓜，糖拌红菜椒丝，香菇豆瓣酱，珍珠豆芽儿，中间一个柏花白玉攒盘，拼着丹凤朝阳的花样儿，蹄筋垛云，野鸡崽子，扬州硝肉兑翅儿，ju花芯水萝卜雕凤，胡萝卜&ldo;太阳&rdo;，玲珑剔透，在灯下晶莹闪烁，艳色不可方物。乾隆接连几天吃的都是御厨房大笼蒸的馏火膳，一见这摆置，便喜得眉开眼笑，一边坐了矮几上，说道：&ldo;好！青红皂白，四维分明，好颜色，这么好花样儿，难为你怎么做来？朕有点不忍下著呢！&rdo;说着，汪氏已端了热菜，却是清酱烧豆腐、爆青芹、姜丝茄饼、糖醋菜心，一色全素，入锅即出，鲜香扑鼻而来。乾隆也不用酒，就着象眼小馒头、老粳米粥，吃一口在嘴里品嚼一口，连连夸奖：&ldo;这和外头臣子的差使一样，你这么经心，就是好的！这豆芽里的筋都一根一根抽了，要多少工夫？这茄饼也不是凡品！&rdo;

汪氏垂手站在一旁侍候，赔笑道：&ldo;主子用得香，就是奴婢的忠心‐‐我是听二十四福晋说了《石头记》里头做茄子的法儿，那么九蒸九晒又糟又腌的，弄出来都没魂儿了，兑上葱姜丝儿，勾粉芡煎出来，就成了这样儿。我那里还收着一坛子，主子几时想用，就给您做。&rdo;乾隆吃着，一笑说道：&ldo;连《红楼梦》里的菜都搬出来了？&rdo;汪氏道：&ldo;听人家说《红楼梦》不是好书，二十四福晋说的是《石头记》。&rdo;

&ldo;《石头记》就是《红楼梦》里的前八十回。&rdo;乾隆笑道，&ldo;也有叫《情僧录》、《风月宝鉴》的。就比如你是汪氏，也有人叫你淳主儿、汪主儿一样，都是一个人。&rdo;汪氏笑道：&ldo;主子这一说，我才巴巴的明白了，那茄子菜谱原来是钱八十回子做的！这厨子可真算能耐！&rdo;乾隆听她把&ldo;前八十回&rdo;听成了人名儿，&ldo;咯&rdo;地一笑，说道：&ldo;这可真是你&lso;巴巴的明白&rso;了，朕却堪堪地糊涂了。&rdo;喝了一小口粥，又问道：&ldo;这几日朕没进里头，听见有什么话没有？黜退了王八耻一干太监，你是怎样想的？&rdo;

汪氏偏着脸想了想，说道：&ldo;太后和娘娘都说主子忙，没听见别的什么话。王八耻这几个贼骨头，平日里狗仗人势的，除了老佛爷、娘娘，他眼里有谁？就是我这位份，叫他出去代买一点粉硝胭脂，打个头面首饰，要看他脸色，给他塞体己，还带搭不理的。他走了，我只有念阿弥陀佛的！&rdo;乾隆笑问道：&ldo;没有翻你们牌子，该不会有怨言的吧？&rdo;汪氏红了脸，低声道：&ldo;主子也忒瞧得我不堪的了。到了这把子年纪，早就锣歇鼓罢了。除了新进来的和卓贵主儿，哪个不都是四五十的人了？年轻时候盼翻牌子，是指望子息，不免也有倒醋坛子的；如今都老了，也就都安生了。&rdo;

&ldo;都老了，都安生了。&rdo;乾隆咀嚼着这话没有言语：卜义揭出那拉氏的那些丑事，其实现在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如今要穷究，不但时日久远，难以核实，就算弄得彰明较著，又怎好像外头捕贼似的在宫中折腾？不弄清楚，只是个于心不甘；弄弄清楚，也许更大的难题出来，压根儿没法子摆布。既然&ldo;老了&rdo;，&ldo;安生了&rdo;又何必穷迫不舍？唉……乾隆想到这里一阵灰心，不禁一叹，说道：&ldo;不老就不安生，老了就都安生了，这话带着禅味儿……安生了就好……&rdo;

汪氏有点惊异地望着乾隆，她还从来没见过乾隆这样儿神态，像感伤又像沉吟，像唠叨又像念诵。这么平常一句话，有什么&ldo;禅味&rdo;的？怎么一会儿时辰就变得忧郁了？怔了移时，她笑道：&ldo;我是说我们老了。万岁爷您可不老！我们女人老得快嘛！&rdo;

&ldo;是么？&rdo;乾隆失声一笑，看一眼汪氏，说道：&ldo;你比朕小着十六岁，你老了，朕不老？老有什么忌讳的？白发天子白发宫嫔熙乐一堂，也是千古快事嘛！&rdo;他已经吃饱，慢慢放下了碗，站起身来道：&ldo;咱们前殿里去吧。&rdo;

汪氏答应一声&ldo;是&rdo;，命丫头们收拾碗具：&ldo;这几件玉盘玉碗都登记过的，哪里取的还放哪里，把册子号销掉……&rdo;随乾隆仍回格子殿来，隔门便听和卓氏在给太后说笑话儿：&ldo;……阿凡提当时路过这里，听见这讨饭的和巴依在争吵，许多的人都围着看热闹，就挤进去对巴依说：&lso;巴依老爷，他路过您这里，嗅到了您烤羊肉的香味，你向他要钱，因为香味是羊肉的一部分，是吗？&rso;巴依老爷说：&lso;是的！&rso;阿凡提说：&lso;他没有钱给您。我愿意代替他还钱。&rso;巴依说：&lso;可以！&rdo;

&ldo;阿凡提从挎包里取出钱袋子，摇了摇，袋子里传出了钱币碰撞的叮当声。阿凡提问：&ldo;这是什么？&rso;&lso;钱！&rso;&lso;这就对了。&rso;阿凡提说：&lso;香味是羊肉的一部分，这钱的声音也是钱的一部分，您听到了钱的声音，就是付了您的账了。我的巴依老爷！&rso;&rdo;

人们初时一怔，回过味来，立刻便是一片欢笑，有啐那巴依老爷贪财黑心的，有赞阿凡提机灵多智的。太后起初没听明白，皇后在旁细细解说了，老人笑得手里纸牌撒了一炕，说道：&ldo;还真是有意思！彩霞‐‐把皇帝孝敬我的那只玉柄聚耀灯台取来，赏了和卓氏！&rdo;因见乾隆进来，挪身下炕道：&ldo;廊下灯谜已经设齐了。这都是咱们自家制的，叫皇帝先猜：猜中了我有赏；猜不中，世法平等，也要罚他的！&rdo;乾隆便知自己在这里，众人毕竟不得快意，笑道：&ldo;成，我也领赏，也认罚，总之逗得老佛爷乐了就好！&rdo;说罢，搀太后出了格子殿。

只见玻璃窗外院子里也扎着不少灯，天井里正中央是两盘硕大无朋的二龙戏珠灯，映得廊房下也是一片通明。所有带诗谜的灯都悬在廊下，周匝隔玻璃看着，走马灯、龙宫吊儿、西瓜灯、宫灯，花样虽不多，星星点点连缀起来也颇有情致。廊下地龙暖气氤氲，又能看外头的灯又不得受凉。乾隆不禁点头，说道：&ldo;秦媚媚还算能会办差，晓事。皇后不要猜了，你扶着老佛爷，我来‐‐&rdo;

那拉氏因王八耻等人被拿，她自己备位中宫，连个罪名也不知道，皇帝又一连几日不进内宫，大样儿上撑着一如既往，心里其实忐忑不安，怀着鬼胎。听乾隆发话给自己派差使，顿觉一阵松快，忙就过来代乾隆搀了太后，笑道：&ldo;这都是几个阿哥编的，下头缀的有名字，有些谜太后不懂，我也稀里糊涂的。谜儿不好，皇上只管指教。&rdo;乾隆笑着点头道：&ldo;那是自然‐‐&rdo;

看迎门第一盏灯上谜语，写着：

画时圆，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

‐‐打一字。

乾隆看时，是颙琪所制，便道：&ldo;这是个&lso;日&rso;字么？&rdo;颙琪忙笑道：&ldo;是。&rdo;乾隆接着又看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