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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第1页）

&ldo;嘉亲王爷代天子设筵，迎接福康安郡王爷凯旋荣归！诸臣工谢恩‐‐免跪拜礼！&rdo;

&ldo;吾皇万岁万万岁！&rdo;

潞河驿外各个庐棚大小文武官员，并棚外侍候的礼部官员一齐起身山呼：

&ldo;王爷千岁，千千岁！&rdo;

山呼声中，细乐悠悠而起，肉竹旱雷节拍轻快。颙琰双手虚按暂命止乐。扬声说道：&ldo;福郡王是我大清瑰宝！以百战之身亲征台湾，又亲征后藏，连战连捷，功垂竹帛图形紫光！不才已代皇阿玛郊迎，谨此一杯酒，为福郡王贺！&rdo;用手一掩道，&ldo;干杯！&rdo;

&ldo;干杯！&rdo;

&ldo;干杯！&rdo;

各棚里传来一片碰杯声，细碎的磁器接唇吱儿咂儿声。上棚的人干了，福康安也只好陪着，惶恐不安地又执壶倒酒，道：&ldo;圣命我不敢违，但这功劳确实居之难安，一定请嘉亲王代为转奏。我劝第二杯，为嘉亲王寿，为在座各位亲王爷贝勒爷纳福！&rdo;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仪。席间众人都举杯来贺嘉亲王颙琰。颙琰也就饮了，又道：&ldo;我们还该为海兰察和阵亡将士同酹一杯！&rdo;说着，从杯中酒轻轻一躬酹地。各个棚中人也都依样葫芦。只有福康安深知个中滋味，酹酒起身，已是泪水夺眶而出，此刻却不是悲伤感怀时候，忙拭泪强颜恭敬与典。

但这种筵宴不同朋友家人设酒嬉乐，举止进退揖让劝酒处处都讲规矩分寸，&ldo;守礼不悖&rdo;是其宗旨，言谈说笑也都是体仁德沐皇恩，高天后土臣罪惶恐的那一套。无论如何，只是个&ldo;敷衍&rdo;二字，礼成就算完事。大家雍雍穆穆官话连篇，酒过三巡，颙琰便说：&ldo;还要到澹宁居书房，有事要办。今日还没给皇上请安。&rdo;福康安便忙辞席，说道：&ldo;我家里也没有事，送送十五爷回驾如何？&rdo;

&ldo;也好。&rdo;颙琰淡淡一笑，&ldo;苗疆的事我不大懂，谈谈再去。这饭也吃不好，晚饭就在我那里用吧‐‐坐我的轿，我们一同走吧！&rdo;葛孝化便喊：&ldo;礼成！恭送嘉亲王、诸王爷回驾！&rdo;于是百官又来&ldo;恭送&rdo;，看着颙琰和福康安逊谢着升轿而去，方才各自打道回府。

此时乾隆还在圆明园双闸北东边门里宝月楼一带独自踟蹰。和珅原说过来陪驾，见了一面，请旨要去清梵寺给乾隆进香，现在还未回来。乾隆近来越宋越喜欢独自散步，所有跟侍的侍卫大监都被他撵得远远的不见影儿，只带了怀春思春在园中游赏。

这是多么美的秋天！从林子这一带高埠向南看，是密密层层连天蔽日的丛树，桧柏松竹一片片老林，或墨绿或浓绿或浅淡绿色裹在杂树树海中，枫、榆、柿、杨、柳……无尽的落叶乔木被霜染夜冻，绛、褚、深红、粉红、金黄……艳色杂陈，微风掠过树影婆娑摇曳生姿，似乎在作生命的最后展示，又像在努力寻找延续生命的机缘。向西透过林海远眺，可以看到湛蓝的秋空下蔚蔚岚气朦胧笼罩下的西山，是翠色的，又带着黛色，有点像新妆少妇的眉宇那般，被造化之神轻轻一抹。树丛中也有不少高台楼阁，但比起园外和珅的格格府和翻新修耷过的清梵寺，就少了几分妩媚，也欠着一点峥嵘气势……北边的风带着海子的cháo湿和着西风漫荡飘洒而过，簌簌的，纷纷的树叶像无数彩蝶荡落下来，扬起再落下，不甘寂寞地铺垫在一条一道错落有致的鹅卵石小径上，或糙丛上……

乾隆默默踏着已变得坚韧的绒糙踱到了园边小渠旁，拣了一块洁净的青石坐下。这里看去却甚是凄清，笔直的堤上秋糙已半枯黄，连堤外的花篱也老叶萎谢，寂寞地偶尔翻动着叶片。渠水仍旧潺潺，清澈得可以见到渠底的小石沙砾和努力上游的小鱼，也有不知名的树叶和糙节在水面上粼粼漂过。深暗色的树林树干像被一层寒雾淡淡笼着，除了风过叶落，幽深得看不到透底，神秘的幽静中只能听到糙间小虫日‐‐日‐‐嗡‐‐嗡‐‐的‐‐不知是求偶还是求食的嘤嘤悲鸣……

乾隆怅望着这景致，低垂了花白的浓眉，一手窸窸窣窣在另一袖筒里摸索着，半晌，取出一张薛涛纸，展开来掠了一眼，上头写道：

南苑凄清西苑荒，

淡云秋树满官墙。

由来百代圣天子，

不肯将身作上皇。c2

他默念了一遍，又装回了袖子里。怀春打破了岑寂，在旁问道：&ldo;皇上，这纸上写的啥子？您已经看过三次了。&rdo;

&ldo;写的朕就要做太上皇了。&rdo;乾隆怔怔地答道，&ldo;要由儿子来当家了。&rdo;

&ldo;我记是和大人送的，是他写的？&rdo;

&ldo;不，他写不来这样的诗。是郑板桥写的。&rdo;

&ldo;郑板桥……是个翰林吧？&rdo;

&ldo;不，翰林院里写不出这样的诗。&rdo;

乾隆又摇了摇头，旁边的思春掩口微笑，说道：&ldo;皇上都瞧得起，必定好的不得了了！这人的名字好怪，我们老家那块就有座板桥，是歪的，他那块一定有座&lso;正&rso;板桥了‐‐他必定是李白的同年进士！&rdo;乾隆听得莞尔一笑，说道：&ldo;郑板桥是本朝人，李白是唐朝人，怎么个同年法？你们会弄词曲儿，就是不读书‐‐错了一千年……不过，唐朝有个唐玄宗，倒是和李白同年代的，年岁朕没有考定，恐怕也差不多‐‐就是唐明皇，知道吧？&rdo;

&ldo;唐明皇我知道！&rdo;怀春惊喜地拍手笑道，&ldo;是戏祖宗，唱丑儿的。如今唱戏的开台都祭唐明皇！我们学唱妈妈说的，李白醉糙吓蛮书，高力士脱靴‐‐都是唐明皇！&rdo;

乾隆开心地笑起来，怀春思春也就为逗他一笑，也都叽叽格格连比划带笑说戏。乾隆却又变得沉郁了，抚揉着膝盖说道：&ldo;唐明皇也是雄主呢！开元之治……那是何其繁华昌盛！晚年不中用了，弄出乱子来，逃到四川。他跟前有个杨贵妃……也死了。《长恨歌》里讲的就是这事儿‐‐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do;他曼声背诵着，林间糙树间回荡着他自己的声音，眼睛已变得有些模糊。思春忙过来用手绢子给他拭泪，笑道：&ldo;皇上这又何必？看三国流泪，替古人伤心么？‐‐咱们不说唐明皇了。&rdo;乾隆平静了一下，说道：&ldo;说说也好嘛。他后来是作了太上皇。他在四川，他儿子在关内灵武当了皇帝，接了他回来。&rdo;

&ldo;当太上皇有什么不好？&rdo;思春见乾隆神色郑重，笑道，&ldo;唐明皇是个有福的，儿子孝顺。&rdo;

&ldo;孝顺。&rdo;乾隆面无表情，&ldo;用了三千羽林军。&rdo;

&ldo;那对的，怕路上有贼劫了老爷子吧！&rdo;

乾隆想正面回答：&ldo;是为了挟制老爷子，防着老爷子再夺皇位。&rdo;嚅动了一下嘴唇，却换了话题，喃喃说道：&ldo;这里景色真美……朕从来没留意过这样儿的秋景，美得令人忧伤‐‐淡云秋树、南苑西苑……真是太好了……我们再走动走动吧……&rdo;方欲起身，见和珅远远从南边抄着方步过来，乾隆笑道，&ldo;他毕竟年轻些，走道儿能看出来。&rdo;见他近了，又问道，&ldo;怎么去这么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