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下手说:&ldo;果然如此!这好办,我将设法满足你的愿望!但你们的秘书黎子颖即将放回&ldo;602&rdo;,他不算是代表团正式成员。你可以和老孙在一起。&rdo;说完就走了。
我对此未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刚吃过下午饭,看守长就打开我的牢房,显得挺高兴地对我说:&ldo;张,你真有办法,上面来电话同意你的请求!&rdo;我一时没转过弯来,问他:&ldo;我没提什么请求呀?&rdo;
&ldo;你不是要求和你们的孙少校住在一起么?我这就给你们调整房间!跟我走吧!&rdo;
我拿上作为我全部行李的那床军毯,跟着他来到一个稍大点的牢房,从小窗口一看,果然老孙坐在里面,我高兴得真想蹦起来。
牢门打开,老孙愉快地笑着迎接我。等看守长走了,我抓住老孙的手直摇,傻乐!我说:&ldo;菲利浦还真有点意思!&rdo;
老孙说:&ldo;他明天还会送书来,只怕他又下了一次收不回本钱的赌注哩!&rdo;
第二天,菲利浦果然送来了两本书和几本杂志,他说:&ldo;我喜欢说到做到,不放空炮!就像你们常说的那样!&rdo;
老孙微笑着点头致谢。我忍不住上去把书接过来,那两本书本是《唐诗选集》,另一本竟是《郭沫若选集》,我轻轻&ldo;嘿&rdo;了一声!杂志则全是英文的,有《时代周刊》和《读者文摘》。
菲利浦显然是满意于他给我们带来的惊讶,用手点了点我的手臂说:&ldo;张,你就只顾急着看书,也不对我说声谢谢?&rdo;
我头也不抬机械地用英语说了声:&ldo;谢谢。&rdo;
&ldo;哦,你也太不热情了!为了找这两本书,我昨天特地飞回釜山去了一次呢!&rdo;
我抬起头来对他做了笑脸说:&ldo;那太麻烦你了!&rdo;
老孙看他有些尴尬,便插话说:&ldo;菲利浦先生,对于您给予我们的特殊关心,我们不会忘怀的!&rdo;
菲利浦很老练,似乎没听出老孙话中的话,装出一副十分愉快的样子说:&ldo;不用客气,我们是老朋友了,不是么?&rdo;然后和我们握别。
他一走,老孙瞧瞧小窗口说:&ldo;这只狡猾的狐狸,很懂得我们的心理!&rdo;
第二天放风我们果然找不见黎子颖,知道他真的被放回&ldo;602&rdo;去了。我真羡慕他,也祝愿他回去更好地用他犀利的笔锋去和敌人斗争。
和老孙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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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的监狱生活大大变化了,白天我们各自看书,或者我给他译读英文杂志里的一些有意思的报道文章。晚上,就缠着他给我讲他怎么带兵打仗的故事,或者一起轻声地唱起高尔基写的《囚徒之歌》,
太阳出山又落山哪,监狱永远是黑暗。
守望的狱卒不分昼和夜,站在我的窗前。
高兴监视你就监视,我总逃不出牢监。
我虽然生来喜欢自由,挣不脱千斤铁链!
那块小小天地变得温暖和开阔了!
可惜书已读完了,释放我们回去的事还毫无音讯。看守长对我的打听,也只是摊开双手耸耸肩。
老孙看我情绪又低落下去,便建议我和他比赛背诵唐诗,于是我的好强争胜的劲头又上来了。我上中学时就背得许多唐诗,老孙当然输给了我,便让我在他手上打了三下。新学的唐诗《琵琶行》和《长恨歌》我也比他背得快些,加上我还会耍赖,于是他便总是让我打三下。看着我孩子般高兴的样子,老孙也微笑了!我的这个只比我大十几个月的同志哥,实在比我成熟得太多了!
1982年寒假,在我落实政策恢复了党籍之后,第一个想见的老战友就是老孙。我跑到长春去看他。他在火车站耐心地等着晚点的火车。我下了车,远远地看见已经两鬓斑白的他‐‐我日夜思念的这个同志哥,不顾泪水涌流,我跑上去就一把抱住他,透过泪水痛心地读着他脸上每一根饱经沧桑的皱纹。
&ldo;老孙,老孙,你也老了,你本来可以为党做出多么惊人的业绩来啊!&rdo;我在内心深处痛苦地呼喊着。他却还是那么稳重地对我微笑着,好像这30年来他没有经受过极大的委屈,没承受过难言的痛苦!回到他家里,他爱人玉美同志天天为我杀鸡、宰鱼。
临别那天晚餐,他举着酒杯说:&ldo;来,泽石,咱们连干三杯。第一杯为了30年前我们没有做对不起党的事;第二杯为了今天党终于为我们六千战友平了反,你我都恢复了党籍;第三杯为了今后我们保持晚节,继续为党贡献我们幸存下来的生命!&rdo;
我们颤抖着手碰了杯,干杯时,不少酒都洒在了胸前。玉美同志为我们斟酒时也把不少酒倒在了杯外……
1952年9月10日下午,在监狱里被囚禁了整整3个月,不,应该是2208个小时之后,我们被宣布&ldo;服刑期满&rdo;。一辆大卡车将我们这剩下的18名被正式判为&ldo;战犯&rdo;的朝中战俘代表团成员押送往&ldo;巨济岛战犯战俘集中营&rdo;。我扶着十分衰弱的老孙一起爬上卡车,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美利坚合众国的正式监狱,背着美国军事法庭强加给我们的&ldo;战犯&rdo;罪名,离开了那座阴森森的石头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