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也很快地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她本来她就因为罗达胜买下了那块地心里还堵着,正在家里上窜下跳地想撒气儿。这不才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又听得人家在暗地里议论她,她更是火冒三丈,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了。
非常难得地,她这次居然没有先上门来骂罗达胜一家人。王氏气势汹汹地在村里转了一圈,大树底下,水井边,打谷场,人家的院门口,凡是看到三五成群,高谈嬉笑的人群,她不管别人是在谈论啥,冲上前就大声开骂,骂人家是在放狗屁,骂她们是毒妇,浑婆娘,吃饱撑着了就爱胡说八道,瞎了狗眼的竟敢造起她的谣来了,心黑嘴贱,满嘴屎尿……咒那些背地里诬赖她的人要烂嘴烂舌头烂肚肠子,不得好死,死了没人埋,没子孙后代去拜祭……
有那些不愿惹事的人见王氏来势汹汹的,又想着她那一家都是不好惹的,便忍下了一肚子火,不作任何辩解,只是快速地散去。由着王氏越骂越起劲,干脆指名道姓,将人家的全家都捎上了,又上到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孙后代,都被她问候了一遍。
但有些性子泼的妇人,可就忍不得莫名其妙地被王氏咒骂得这么恶毒了,便毫不示弱地骂回去。一来一往的,就成了对骂。两人对骂,三四人对骂的都有。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挥舞手臂,一会儿指鼻子指脸,相互尖声高骂,污言秽语不断,很快就被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里边有好些刚才就被王氏辱骂得不敢还嘴的人,所以大伙们只围观说笑,没有一个人上去劝和。
对骂一直持续到天擦黑了,才散场的。
罗喜儿一家当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是罗五妹特地晚饭后过来家里,眉飞色舞地给他们描述了一番当时的情景。周氏一边听着,一边皱着眉,又时不时地看看罗喜儿,显得忧心忡忡地。
罗喜儿却没事儿似地一边学针线活,一边伸长了耳朵听着。
躺卧在**了,罗小玉才悄悄地问道:“喜儿,你是故意让村里的婶娘们看到咱家的菜园子的么?”
罗喜儿轻轻一笑,答:“姐,咋能说是故意的呢。那不是明摆在那的么,就算没咱们带着去,任谁都能一眼就看到啦。”
可是,喜儿明明跟他们说了,如果有人要来打听家里起围墙的事儿,啥也先不要说,就只引来人去看菜园子。
“姐,别瞎想了。我不过是不想让村里的人打听太多咱家的事儿,直接让她们看看咱家的菜园都成啥样子了,就晓得咱们为啥要着急盖围墙了。她们也就不会再问别的了。至于她们背后要说啥,那我也没法子,嘴长在她们身上,咱们又管不住。”黑暗中,罗喜儿又说道。似乎晓得她姐姐一定还在猜想着。
罗小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晓得的,二伯娘是个不讲理的,八成认为是咱们一家在背后使的坏,才传开的。唉,明儿不晓得她要来闹成啥样子呢?”
“怕啥,她做了这么缺德的事儿,要是还好意思上门来闹,咱们就跟她仔细算算账。姐,睡了,明儿还要早起帮忙呢。”罗喜儿打着呵欠说道。
周氏和罗达胜在房间里也是长吁短叹的,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第二天清早,罗达胜一家人在厨房里忙着做豆腐花,那几个汉子在西面甩开膀子打土坯,时不时地喊一嗓子。整个院子里既热闹又平静的。
在罗喜儿偷空儿吃早饭的时候,罗志成才凑过来告诉她,他看到二伯娘站在她家进出后院的门边,黑着一张脸,不停地往这边瞧呢。
罗喜儿嘱咐小九不要去管她,也不要跟其他人说去。心里却想着,瞧吧,瞧吧,再过几天她就瞧不进来了。她现在也没心思去追究这件事。
王氏还真的想骂上门来。她咋儿回家后越想越来气,在水排村这么多年了她都没这样子狼狈过,才猛地想起,这要不是老四一家在背后使坏调理,村里头的人咋敢议论起她来了。她当时就想冲过来老四家大闹的,结果被罗达荣喝住了,说她要是过去闹了,他马上就关上门,她以后都别想进这个家了。
罗达荣也是气得肝痛,被王氏的行径气的。他不用猜就晓得了这菜园子的事就是王氏做的。这个蠢婆娘呀。老四家不吵不闹的,没有追究这事。她倒好了,还有脸去辩解,还有脸去跟外面的人对骂起来。外头那些长舌妇也就是背后说说,图个嘴爽,又没有指明道姓,也没有证据咬定就是她做的。可眼下这样闹开了,人家还能不公开地戳他家的脊梁骨。
在昨天激烈的对骂中,王氏口不择言地吼了句:你个黑心烂肺的八婆,骂了我全家人还不够,还要诅咒咱家养的鸡不会下蛋……以后养一只死一只……我糟蹋的又不是你家的菜园子,你们一个个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上赶着帮人家讨啥子说法呀……所以,她自个儿吼出了真相。
赵大和黄三按时上门来拉走了豆腐花了。罗达胜就过去西面帮忙打土坯子了。周氏则带着几个孩子进进出出的收拾着屋里屋外。
再晚一些,院子里到底还是来了些人。昨天那样的骂战,把那些没有来瞧过他们家菜园子的人也弄得好奇起来了,又等了一个晚上,更是按捺不住了,就跑过来要亲眼瞧一瞧了。他们也自觉,自个儿站在篱笆墙外看清楚了就走了,没跟周氏他们搭话儿。
周氏也只好当没瞧见来人,但心里总不踏实,跟罗喜儿几个说要不把菜园收拾一下吧。
罗喜儿却说,要是不想有蛮横不讲理的人上门来阻挠他们盖围墙,那菜园子还是要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王氏到底是没敢上罗达胜家来闹事,一来也是有点心虚,二来更怕罗达荣说的不要她进家门了。既然老四家不能去,那就去村里溜达,看看还有谁在议论她。
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好意思出门儿了,至少也要躲在家里几天或十来天,等人们议论的劲头过了再出门的。不过王氏可不是一般的人,她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别人,是老四一家,是村里那群长舌妇。
一路上,王氏每遇到一个人,都绷着一张黑锅底脸,不停地瞪人家,似乎人家欠了她十万八千七的样子。看到别人在说闲话拉家常,她不像昨儿那样直接就开骂了,只是站在一旁,死瞪着人家,直到人家心里不爽,匆匆离开。有些人本想着笑一笑,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的,她又觉得别人是在取笑她。这样一圈溜达下来,就不晓得又得罪了多少人了。
不过王氏没能溜达多久,她家里就出了个事儿。她的老儿子罗志高本来说中了一门亲事的,就等着选个好日子定下来的。结果呢,吃过午饭后不久,媒婆就上门来,婉转地说,那姑娘的家人又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两家不相配,是他们姑娘没福气,让罗志高再找一个更好的亲事,云云。
王氏马上就黑了脸,当着媒婆的面就说那姑娘一家是耍人玩的呀,当日说得好好的事儿,调过头又说啥不相配的屁话,八成就是说上了更好的亲事了吧,还拿小娃子都不信的屁话来糊弄人,一女同时说两家亲事,听着就不是啥好人家的闺女,他们家才看不上咧……
那媒婆听了也不太高兴,搁下一句就走了:看看你们家这两天做的啥缺德事儿,还有脸说人家不是好人家。人家姑娘家就是昨儿听说了你们家的事,今儿一大早就上门来托我过来说清楚,定亲的事免谈了。
王氏还想追上去骂的,又被罗达荣拦住,凶了她几句,王氏才消停了一点。
罗达荣一方面是气得不行,一方面又幸亏是还没有定下来的,不然就是被人退亲的了。这个时代,退亲,对男方女方都不是件好事。他狠狠地训了王氏一顿,骂她才是恶毒的妇人,整天只想着跟人对骂,爽了自个儿的嘴巴子,就是不顾不管一下家里的脸面儿了,还有子女和孙子辈往后怎么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