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拍了一下桌子,又瞪了胡氏一眼,大声说道:“是他家的地儿又咋样,也不能把墙盖到咱屋门口那去呀。这老四心黑着呢,他不要那屋子了,也不让咱们家用那屋子,存心堵了路不让咱们进出呀。全子,走,跟娘再过去,我就不信他能这么不讲理儿。”
罗志全坐在凳子上没动,有些迟疑着,他刚刚才闹了一个没脸。
“要干嘛去呀?”门口传来一声大喝,罗达荣就走了进来。他从外面进来,隐约听到了是在说要去老四家。
王氏心里有点发怵,就往后缩了缩身子。老头子可是好几天都没搭理她了。
罗达荣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最后看向罗志全,“全子,你说,是咋回事呀?”
罗志全就把上门讨说法的事情说了一遍,才刚说了个头,就听得啪地一声,罗达荣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他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糊涂,荒唐……”罗达荣指着罗志全就大声地骂道,可能一下子用力过猛,便剧烈地咳起来了。
胡氏连忙起身,给他倒来了一碗茶水。
罗达荣喝了水,缓过气来后,再次骂道:“全子,你当管事这么多年了,咋地连这么点眼色都没有?这事原本就是你娘做的不地道在先,你,你竟还要找上门去讨说法,你这是要无理取闹呀,你是不是嫌咱们家被村里人议论得还不够多呀。”
“还有你,老太婆,你丢你自个儿的脸还不够,还丢我的脸,丢子女的脸,全家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去,你说你到底要干啥呀。高子的亲事被你搞砸了,你是不是还要闹得全子,光子两个把好好的一份差事也搞丢了,你就满意了?”罗达荣把话锋一转,矛头对准了王氏,也不管儿子儿媳妇就在旁边,直接就是好一顿骂。
王氏有些委屈地说道:“这咋地就跟全子,光子的差事有关了?”
罗志全听了,就细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可能,他相信主人家是看在他办事得力,又会来事,才让他当管事的,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就撤免了他的差事呢,再说了这些乡野粗民之间的议论又怎么可能会传到府上去呢,就算真的是听到了些零碎,当作是传言就是了,可信度又能有多少呢。
罗达荣看他儿子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就晓得罗志全是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再一次把话锋对准了儿子,意味深长地说:“你别不把这事当一回事。你自个儿想想,这事儿要是被那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寻个机会在陈老爷面前添油加醋地一说,即便现在没事,也难保以后就没有事了。”
罗志全一怔,最近陈府里因为换了新的当家,跟着会有些人事要变动的,他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往上爬的呢,爬到大管事的位置,这事他跟他爹提过了的。他爹说的有些道理,要是有那些同样想当大管事的人利用了这些言论,不敢说能百分百地挤掉他,但影响多少还是有的。府里的老太太对名声看得可重了,只要那些人能说动得了她出面来管,他这辈子就别想往上爬了,说不定还要跌下来呢。想到这,他脸上就一本正经起来了,甚至是有些后悔起来了。
“爹,还有一事哪,就是那两间东屋……”
罗志全吞吞吐吐地把后面的发生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又是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被震到了地上。罗达荣气得鼻子都歪了,手指着罗志全,怒道:“混账东西,那两间破屋子怕是四两银子都不值,你竟然能开口要四十两。你,你就是掉钱眼子里也不能这么做呀……啊,你要是开个四两银子,倒也还好说些,不至于招人愤恨……”
看着罗达荣一脸怒火,另外三人就不敢出声了,忙低下头去。其中,胡氏也是惊讶不已,四十两银子哪,她也不能相信罗志全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的。
“……混账东西,你怎么不开口要四百两呢……你娘是蠢到家了,你也没脑子呀,还要陪着她折腾呀。你说你,还没当上大管事呢,就想着要摆臭架子,想着要立威了是不是,你想让所有人都买你的账,哼?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在哪里。你上门去讨说法已经是要遭人指明道姓说三道四的了,你还讹诈上你亲叔了。糊涂,糊涂呀,我看你那点儿威望呀,前程呀,今儿就要全断送在你自个儿的手上了。”罗达荣接着骂,骂完了,还连喘了几口气。
王氏就小声地嘟哝着:“那老四不是没要那屋子么,谁讹诈到他了。”语气却满是不甘和执拗。
“你还脸说呢,看你出的啥馊主意。哼,你倒是说说,你要那破屋子做啥用?你是不是要搬过去住呀?”罗达荣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氏先是嗯嗯啊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最后把心一横,“你说啥呀,老头子。谁要住那里去啦。你管别人爱说啥。你有那闲功夫,就想想这事儿咋办地好,老四可是说了要把围墙从咱屋门口前砌过去咧。”
“他想咋样砌就咋样砌,那是他的地方,谁也管不着。”罗达荣没好气地又吼了一句。
王氏梗着脖子,正想回话过去,罗志全忙拉住了她。他现在完全清醒过来了,讹诈钱财这事可是要比强词夺理还要严重得多。他脸上开始冒汗了。
“爹,那你说这事咋办好?”罗志全向他爹求救道,他是后怕了。他那时真的想不到这事还会牵扯到他的前程去的。
“哼,你不是很有能耐的么。为了你那点臭面子,敢上门去强词夺理,敢讹诈亲叔,你还怕别人说个屁呀?你现在才记得,还有落井下石、秋后算账,这两码事的呀。”罗达荣气哼哼地甩了一句。
王氏听得有些糊涂了,不明白两父子扯到哪里去了。她就一直心挂着两间屋子的事。
但胡氏也明白了这两件事带来的后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人利用了这些议论,落井下石或秋后算账,那二爷(罗志全)的路子恐怕就要走到头了,谁会重用居心**的人呢。想到这,她也后悔,明明晓得自家是没有理儿的那一方,刚才怎么没有死拦住二爷,不让他过去四叔家呢。
胡氏不由地瞥了一眼她婆婆,心里埋怨她就是个祸害精,为了一口无理取闹的怨气,连儿子的前程都不管不顾了。
胡氏看着罗志全耷拉着脑袋,一脸讪讪的样子,不忍心,就开口恳求道:“爹,这事是二爷有欠考虑了,他也是关心娘和高子嘛,一时气急,就不顾其他的了。爹,你看这事儿都这样了,你看,你能不能帮二爷想个法子挽回一点呢?四叔他总归是要给你些面子的吧。”
罗达荣抬头看了一眼胡氏,又看了一眼精神、气势全没了的罗志全,儿媳妇开口求的情,他不能不说点话。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下午,你跟我过去你四叔家一趟,给他认个错。爹就这样说,这上午的事,是你听差了你娘的话了,才会闹成这样子的。反正村里头都还在议论着你娘呢,再让他们议论多几天,也不打紧。这东屋呢,就,就还回去得了,要咋样处理,就由你四叔来安排了。这事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嗯,就直说了是你娘的主意吧,就是你娘她不忿被人背后议论了,才脑子发热,胡乱地出馊主意要狮子大开口地要价的。你是啥也不晓得,不过是传一下你娘的话而已。”
话说完了,罗志全还没有说啥,王氏听得就大声地嚷道:“不行,老头子,这屋子不能白白地就给老四了。我不同意。”她心疼那要不到手的四十两银子呢。
罗达荣狠瞪了她一眼,吼道:“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本来就是老爷子留给老四的。就这么说定了。还不烧饭去。吃完饭,就过去走这一趟。”
胡氏连忙站了起来,往厨房去。王氏在罗达荣的逼视下,也不情不愿地跟着离开了。
屋里就剩下罗达荣父子俩了。罗达荣冷静了一会,才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全子,爹晓得你心里不忿呢。但再不忿,你也得忍一忍,等过了这个风头,你位置又坐稳了,你还不是想咋地就咋地,是不是?你别怪爹刚才吼你了,爹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别担心了,爹都主动上门道歉了,你四叔肯定要给我这个面子的。那外人看到了,也只当是咱们兄弟间有些小误会罢了。只要你四叔家没说啥,别人再如何说三道四,也歪不到哪里去的。这又不是他们的家事。”
罗志全愣愣地看着他爹了,突然间觉得,还是他爹想得长远,想得全,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罗达荣也满意地笑了,谁说的儿大不由爹娘了,谁说的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看,大儿子就是做到了管事的位置,关键时候,还不是要他给出主意,要他出面来解决事情。
不过事情并不如罗达荣想象中的顺利。两父子上门去后,罗达胜倒是很和气的,说不介意前面罗志全上门无理讨说法的事儿,但那两间屋子他是不管了。罗达荣两父子轮流几番劝说之下,罗达胜仍然不松口,反而像上午那样说他要忙活去了,这事就不要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