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补充:“你外祖父很久没见你了。”
张深听见祖父时,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两人一前一后站立,在墓园中无声僵持许久后,他想起祖父音容,收起浑身戾气,缓下神情妥协。
他们隔着段距离,前后离开墓园,张深扫了眼外头只停了他开来的车,随口问:“你车停哪儿?”
张钟厉哦了声,颇为坦然:“司机送我来的,没开车,坐你的。”
张深明显情绪低了几度,不大情愿地磨蹭到车前开锁,看着张钟厉熟门熟路地坐进副驾驶,忽觉后悔。
车里就父子俩人,难得没有斗嘴的温情场面,倒是令二人都有些不适应,坐着都不自在,开了半道硬是连句话都没说。
张钟厉是个圆滑的商人,恒印能有如今成就,也有他的半分功劳,这样的人无论在为人处世上,还是人际交往上,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在不同的人跟前,他有不同的姿态模样,会笼络人心,也懂如何御下,可唯独不知该怎样做一个父亲,该怎样与孩子交流。
他看了眼驾驶座,开口打破沉寂:“又跑去娱乐圈里混了?”
张深听得眉头一皱,没纠正这句话,敷衍地嗯了声。
找到了话题,张钟厉顺着往下聊:“你写书不挣钱了?你是什么身份,往娱乐圈里掺和什么,不嫌丢人现眼的。”
这一句句话传进耳朵里,勾了满肚子的火,张深真是一刻也不想和张钟厉独处下去了,紧踩着油门不松脚。
“我跟你说过,要是外面混不下去,就老老实实回来学商,实在喜欢文学,就跟着你外祖父。”张钟厉说,“不比你现在写书和卖脸来得强?”
听到卖脸,张深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按了下喇叭,从胸腔发出几个字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起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各行各业都不容易,所有人都是在靠自己努力地拼搏,你又凭什么看不起写书和卖脸的?都是凭本事吃饭。”
“我尊重三百六十行,但我不允许我的儿子去外面抛头露脸。”张钟厉不恼那些混账话,眯了眯眼睛,“我可以放任你去写书,可绝不容忍你进娱乐圈,这是我的底线,你最好记住。”
张深气笑了,要不是车上拖着人,也快到张家老宅了,真想就此掉头回家。
张家老宅位于锦庄,在朝阳一处占地面积最广的庄园,是北京城内无人不知的私密住宅区,能住这儿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锦庄周围安静,绿化也好,种的大多都是四季都生存的绿植,大片茂密绿植交叠,俨然像片小森林,将几栋颇为分散的公馆遮了个严实。
张深驱车驶入双开大门内,主道两侧的花园宽广,空地上停着几辆车,看来家中人已经到齐了,他在一侧停好车,随张钟厉回到家中。
大门处站了个中年女人,是老宅的保姆梅姨,当年跟着母亲一起过来了,如今在张家也有三十余年了。
梅姨看见张深神情难掩激动,先是恭敬地喊了声“老爷。”,然后关切地冲张深念了句“回来了就好。”
张深从小是被梅姨看着长大的,关系很亲,对她感情深厚,褪去身上那些不近人情,轻念了声梅姨,许久不见。
跟着梅姨走进屋内,一楼大厅零星坐了几个人,主位沙发上坐了两位老人,右边杵了根拐杖,硬朗精神,不怒自威的是张深的祖父,张启山。
左边挂着金边眼镜,儒雅随和,满面慈容的是他的外祖父,程怀逸。侧坐沙发上张明寻正和外祖母聊天,祖孙俩相谈甚欢,看起来其乐融融。
张深看见这幅场景,心里忽得柔软了些许,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
三年未见,外祖父和祖母头发白了半数,精神也大不如前了,脸上身体都是岁月流逝的痕迹,他看着那两张脸,和母亲七八分相似,有一瞬的鼻腔发酸。
听见关门声和脚步声,客厅几人闻声抬头,张钟厉率先走过去和三位长辈打招呼,张明寻起身叫了声“父亲。”,而后将目光投到门口人的身上,面上颇为高兴。
张钟厉嗯了声,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另一侧,接过梅姨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说:“杵门口做什么?见到人也不知道叫。”
张深缓缓回神,往沙发前走了两步,问了一圈好,最后停在张钟厉跟前就哑了声,闭上嘴不肯吭声了。
“小深。”程怀逸看见许久未见的外孙,满是惊喜之意,“可算知道回家了?”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朵里,和幼时那道轻缓有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张深眼眶一热,哑声答了句嗯,知道了。
“过来,坐我跟前,我好好看看你。”程怀逸空出中间的位置,拍了拍。
张深迟疑两秒,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俩长辈中间有些拘谨。
三位长辈围着他热络关切了一遍,程怀逸仔细端详了两秒,伸手捏了捏他的掌心,颇为感慨地说:“越来越像眠知了。”
张启山看了眼,也点头:“这俩孩子,就数小深像眠知,哪儿都像。明寻也就模样三分相似,剩下完全随了钟厉。”
“明寻是天生的商人。”张钟厉品着茶淡淡插嘴。
这话指意太过明显,张深脸色当时沉下,要不是有几位长辈在此,都能当场发作。
空气冷下了几度,几个人歇下话,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先开这个口。程家虽说是姻亲长辈,可到底不姓张,深知这位女婿性子不说,又皆是书香门第的文人,不喜掺和应付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