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张深头也不回地离开,张明寻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后,追着弟弟出了门。
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一人,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张钟厉看了眼刚才挥出去的手,银色表带被光一打泛了层光,他垂下手坐回沙发上,闭上眼不可闻的微叹了口气。
“小深!”
张明寻疾跑了两步追上张深,抓过肩膀用力将人掰回来。面对面近距离下,张深脸上那道暗红的掌印还印着血丝,他心疼地用手背轻贴了下,轻斥:“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这样顶撞父亲?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张深本还抱了几分被关切的期许,听到话神色骤然转冷,挣开禁锢的双手,抖了抖衣服说:“张明寻,你从来不了解我,以前的事我不想原谅你,以后的事你少管我。”
“你这说的什么话?”张明寻瞳孔颤了颤,声音都带了丝抖,“收回去。”
“你忤逆不了他,连他是对是错都不敢批判。”张深固执地继续说,“别来管我,这样你还能继续跟他父慈子孝。”
张明寻脸色霎时沉下,双眼中满是复杂之色,言辞间满是无奈:“那你有了解过这一家人吗?你只信你眼睛看到的。”
他揉了揉眉心,不想执着这个话题,头一次先赶了人:“走吧,回去开车小心些。”
目送张深离去后,张明寻满心疲累,拨了个电话:“忙吗?去曼嘉。”
那头沉默了片刻说行。
曼嘉三环出名的平层公寓,地理位置极佳,张明寻在哪儿有套房,平时工作累了就会去待一待。驱车抵达曼嘉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人了,平层宽敞整洁,是简约的美式风格。
张明寻换了拖鞋,把西装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扯开领带往里走。客厅连着的不是开放式厨房,而是一个小型酒吧,排排相连的酒柜,吧台高脚椅,霓虹射灯点缀。
站在吧台内调酒的男人闻声抬起头,熟练地摇起雪克壶,说:“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张明寻坐在椅子上,单臂搭在吧台上,大理石的凉意隔着衬衫传来。他伸手讨酒:“我父亲想让小深和慧慧结婚,你怎么想?”
谈彦摇酒壶的手顿了下:“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
“你先告诉我,谈慧为什么跑去湖北找小深。”张明寻用手背轻叩了两下大理石,“小深我了解,强制性的婚姻只会给他一个和家里撕破脸的理由。”
“我那个小妹。”谈彦调好一杯酒,递给张明寻,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喜欢了个同校的学长,男生家境一般,家里不同意,她争不过就离家出走了。”
张明寻听愣了:“就这样?那她怎么知道小深在湖北的,还挺会找地儿。”
“就这都够丢人了。”谈彦拧眉,满脸不悦,“还能听谁说的,鸣叶因为小深卖版权这事儿生了好几天气,回去那两天净念叨,全让慧慧听了去。”
张明寻喝了口酒,颇为纳闷:“鸣叶怎么还是那么烦人,打小就烦人,长大了还是这么烦人。”
“全世界就你招人稀罕。”谈彦翻了个白眼,“你大晚上叫我来不会就这点事儿吧?你都知道你弟弟的性格了,肯定不会结还着什么急。”
“不是。”
张明寻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酒,这是特调的烈酒,半杯能抵好几瓶啤酒,喝着不刺激,且上头着呢。
谈鸣叶吓着了,赶紧把杯夺回来,皱眉道:“疯了你,喝这么猛,到底怎么了?”
张明寻他是知道的,真正的矜贵世家少爷,一出生就在罗马,自幼便被众星捧月,放眼整个京圈里,那也是才学涵养最拔尖儿的人。这样一个人,从来都是风光无限,却总是在一件事情上狼狈失态。
酒香仍留于唇齿之间,甘甜清新,张明寻想起了幼时吃得气泡糖。孩童时期,他总是缠着母亲为自己生个弟弟,母亲当时轻抚他的头,笑着说那你要做弟弟的避风港。
他陷入回忆,低喃道:“小深出生之前,我就发过誓要好好保护他,但我却错过了他的成长,让他饱受重创。小深变成如今这样,我无法免责,是我……对不起他。”
谈彦大抵知道了原因,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浅酌了两口,才回应:“明寻,当年你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能做的都做了,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张明寻摇头:“如果我再上一点心,他不会带着怨恨长大,不会经历那么多痛楚。他从前很开朗活泼的,两三岁的时候,总是跟在我身后,咯咯笑着喊我哥哥。”
“可当年发生哪些事情的时候,你根本不在他身边,不是你的错。”谈彦受不了他这样自责,言辞犀利了些,“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年近四十不曾成家,半辈子都在为他劳心伤神,这些还不够吗?你可曾真正心疼过自己?”
张明寻以掌抵着额头,双眼垂下:“我很好。”
“你要是真的好,还会约我来这里借酒消愁吗?”谈彦气笑了,又抿了口酒,沉默片刻才继续说,“明寻,旁观者清。你为小深做得一切,我全部看在眼里,你深爱这个弟弟,所以你们之间无须说对不起,不要给自己强加责任。”
“明寻,有的时候过分的爱意,只会让人觉得沉重。”
张明寻缓缓抬起头,双眸沉沉的望向他。
谈彦轻叹一声,续说:“或许你的溺爱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无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