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闪电没能撕碎浓重的乌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层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压下来。雨,夏日的骤雨,哗哗地往下泼。夜,漆黑阴沉的夜,好像只有它才是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又一个响雷从天际滚过,随之风声雨声似乎更急了。殿内帷幔与烛光齐刷刷向一边扑闪,有几盏蜡烛熄灭了。雪儿赶紧走上前,把灯火一一掌上,吕后向来不喜欢阴暗无光。
病榻上的吕后昏昏沉沉,被暴雨冲击殿顶的铿锵声惊得浑身打颤,毫无神采的眼睛掠过榻前围拢着每个人的脸。
&ldo;刚我做了个梦,梦见高祖刘邦在一片沼泽的那头唤我。我回他的声音小小的,他听不到,就一声声叫个不停!&rdo;
&ldo;他没听到应声,是个好兆头,说明您的病不日就会好起来。&rdo;有人在场的时候,审食其会称吕后&ldo;您&rdo;;而单独相处时,他会称&ldo;你&rdo;。是里外有别,也是掩人耳目。审食其说着接过宫女送来的参汤。吕禄、吕产忙去扶吕后。
&ldo;听来,外面的雨好大呀!&rdo;吕后说着抬起头,刘邦、项羽、戚夫人、赵王如意,一个个在她昏黑的眼前滑过。嘴唇两边的皱纹更深地显现出来,她顿时觉得自己很薄弱,很胆怯。
&ldo;下雨是好事,自打入夏就没有好好下过这么大的雨,土地都干透了。好事!民众又会有个好收成了!&rdo;吕产安慰着她。
&ldo;是!&rdo;吕后若有所思地重又躺下,感觉躺着都这么累人。她长叹了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欲离世谁又拦得住呢?她想起先前卜的那一卦,巫师和审食其说的话,她都听到了。说她的病是因为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阴魂不散,找她算账。他活着的时候她可以玩他于股掌,阴间的他再做什么却奈何不了他。只是当时不去杀他,他若当了王,她没准也会被戚夫人和如意杀了。母以子贵呀,如果真是那样,她吕后的下场一定不会比戚夫人的下场好。
自从生病后,吕后总会想一些过去的事。她是个果断的人,什么事做即做了,不后悔。因为你不这么做,别人就会那么做。当时的选择一定是自己认为最适合最正确的,否则,结果就会是另外一种。
就像当年出嫁,虽然当时遵父命嫁给比自己年长近20岁的泗水亭长刘邦,但是她心里极不愿意。而嫁给刘邦后,她就把少女时所有的儿女情长收了起来,跟随了他,尝尽了人间苦辣酸甜。否则,自己不会走到今天,也不会有高祖亡故后她苦心经营的吕家天下。
6
吕后的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待字闺中的曼妙时光,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ldo;媭儿来,快来‐‐&rdo;
还是少女时候的吕后喊着小妹,那时她有一个很好听的乳名吕雉。她把一块淡紫色的缎布蒙在一个不大的竹编提笼上。里面好像有什么宝物让人惦记着,她不时撩开缎布一角,怕惊了它似的暗暗往里打探。
&ldo;真好玩,哪弄来的?&rdo;吕媭跑过来,愣头愣脑地把缎布掀开。
&ldo;轻点!&rdo;吕雉嗔怪着妹妹,把她的手扒向一边。
笼里,一只通身淡黄黏湿的小鸡蜷缩在一角,浑身颤抖,绿豆粒儿大的眼睛时睁时闭,好像它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把眼睛久瞠。它身后是破碎的蛋壳,想必是刚爬出不久。旁边,还有一只鸡蛋已破了一个不大的洞,细细看时,还能见到正伸着喙向外张望的黏湿的小脑袋。
&ldo;太好玩了!&rdo;吕媭欲把笼门打开时,手被姐姐轻轻拍了一下。
&ldo;没见它们娇娇弱弱的,别吓着它们!&rdo;
吕媭撇了撇嘴,神秘地凑到姐姐耳边说:&ldo;瞧这个金贵劲儿,别是那个叫明儿的送你的吧?看我告诉爹去!&rdo;
&ldo;胡说什么呀你!&rdo;吕雉一双杏目睁得溜圆。白皙的脸像粉红的桃花一样娇艳地盛开着。
&ldo;哈哈,还是让我言中了!&rdo;吕媭脸上掩饰不住得意,话锋一转,&ldo;哎,他父亲提亲的事咱爹娘答应了没?&rdo;
吕雉的脸暗下来,一丝神伤从她眼中云一样飘过。
&ldo;爹也真是!他家境那么好,人长得也英俊,咱爹为啥就是不允呢!&rdo;
&ldo;他说从卵的形状上能看出公母,卵尾尖的是公,圆的是母,这两个卵当初就是这么挑的,等它们长大了看看准不?&rdo;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也为把不快的话题转开,吕雉说。
&ldo;姐,厅堂那边来了许多贵客,有个叫刘季的还送了一万钱呢!要不咱们看看那是个什么人?&rdo;吕媭好像想起了什么认真地说。
&ldo;有什么好看的!&rdo;吕雉小心地把那只已出壳的小鸡托起。小鸡细麦草秆儿一样的小腿颤颤微微地托在她的掌心里,它好像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全身支撑起来,时而站一会儿,时而又把身子俯下。身体的悸颤和孱弱传导给吕雉,如此脆弱的小生命,让她好不怜惜。
&ldo;这么瘦小虚弱,真不知它们会不会长大!&rdo;吕雉自语着,重又把它放回笼里。另一只小鸡,又把蛋壳啄破了些,正集聚全身的力气试图从里面钻出来,却被蛋壳卡住,出不来也进不去,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ldo;你想体验这个世界的精彩之前,一定要有足够的准备!&rdo;吕雉笑了,伸手帮它把蛋壳撕得更大一些。小鸡没想到会有人助它一臂之力,一下子从壳里滚出来,好像耗尽了气力似的趴在笼边,宛如一堆丑陋的沾满污秽的乱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