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裴疏晏没有久待,只听完江集的吩咐便退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如纸,一走出堂屋,呼啸的北风灌入他单薄的直裰,登时冷得彻骨。
外头的暮色已然暗了下来,院里各处掌上了灯,因为来过很多次,也不必仆人引路,他便兀自沿着甬道走着,直到上了湖心亭,这才发现亭内那个玲珑的身影。
“晏哥哥,爹跟你说了什么?”一见到他,她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少女拧着眉心,向来不食人间愁滋味的脸上掩不住焦灼。
他脑海里响起江集最后的嘱咐:不要让她知道她的父亲是这般玩弄权术、残酷无情之人。
他答应了。
他嘴角勉强牵起一丝弧度道,“小娘子不必忧心,老师定会度过难关的。”
鸢眉自然也发现了他的笑容有些勉强,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不但不觉得宽慰,反而更加忧愁了。
“晏哥哥,”她冰凉的双手覆了上来,紧紧地握住了他同样没有温度的手,扬起那张带着破碎感的小脸,湿漉漉的眸子凝着他,“你老实告诉我,这事是不是板上钉钉了?皇上到底还是判了江家满门抄斩,是与不是?”
他望向她那张娇脆的脸,不过是短短几日,眼下已浮上一层淡淡的清影,那眼眶也总是洇红一片,似乎不是在哭,就是含着泪。
人总有恻隐之心,更何况他与她相识多年,昔日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少女,眨眼之间成了这模样,自然不大习惯。
他抿了抿唇,沉吟道,“不管怎样,你要有心理准备,皇上在气头上,廷臣虽替老师求了情,到底还是……”
她低头,垂下湿润的长睫,声音闷闷的,“我省的了。”
话音落,便陷入缄默里,耳边的寒风开始狂啸起来。
“我会再想想办法。”默了许久,他突然补了一句。
鸢眉吸了吸鼻子道,“多谢你……”
“你我之间……”他顿了顿,慢慢抽回了手,改而将手负在身后,十指一点点收拢了,这才撇开眼续道,“又何需这般客气。”
她悄然侧过脸,从阑珊的灯火里偷觑他磊落分明的侧颜,月不知何时已经升上了夜空,他整个人便浸泡在半明半暗里,给人一种平静却又安全的力量。
初遇那时她便觉得他皎如春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高了不少,面容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得更为内秀雅正了。
在这个有今日没明日的时刻,再看一眼都成了奢求。
她不禁贪恋地望着他,想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气候严寒,你还是快些回屋吧,你身子弱,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他转眸,目光与她交错了一瞬,向她告辞,“天色已晚,我也不便逗留,这就家去,免送。”
说完朝她颔首,兀自走上了廊桥,还没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她的急唤:“晏哥哥!”
他停下脚步,尚未扭过头便感受后背那具温软的身子贴了上来。
她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一点点沁入他的衣裳。
明明冷得彻骨,可眼泪却是温热的。
他突然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
鸢眉向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连日里的提心吊胆令她几乎要崩溃,好不容易又见到他,那点情绪又决堤了。
她抽抽噎噎哭了好一会儿,“晏哥哥,我好怕……我不想沦为女乐,我想要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别怕,会没事的,”他垂在半空中的手停顿片刻,到底覆到那双白玉手背上,却不敢过多停留,只稍微施了巧劲掰开她紧抓不放的手指,揉揉她脑袋道,“回去睡觉吧。”
她点了点头,胡乱抹了一把脸,嗫嚅道,“那你快回吧,我就不送了。”
裴疏晏嗯了一声,离去的脚步却有些沉重。
鸢眉怅然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在她眼前化成一个模糊的点,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