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部长说:&ldo;你不愿意离开瑷珲这属人之常情,可省里已安排了瑷珲县委书记的人选,你不走,只能受些委屈了,改任县人大主任,你能接受吗?&rdo;
&ldo;很好!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人大主任的职务足够了,县委书记让年轻的同志们干嘛,我给他们当好配角。&rdo;李卫江很高兴这个安排。高兴之余,他脑海中突然敏感地有了一种反应,是谁来当县委书记,这次调整牵扯到谷有成吗?他急不可待地问了这位鞠部长。
&ldo;噢,本来嘛不应透露这个消息,考虑到李书记是老同志了,组织纪律性很强,那我就告诉你吧,新来的县委书记是省里下派的年轻干部,嗯……姓崔,原郑仁省长的秘书,对了县委常委略有一些轻微的调整,谷有成同志改任县政协副主席。好了,就这些,千万不要走露了消息,我们还要以省委红头文件为准呀!&rdo;
绕了一个挺大的弯子,结果还是海东青造成的吧,李卫江和谷有成接受了这个现实。
小崔书记上任了,第一次常委会的议题里就有干部问题,一个人,临江乡乡长范天宝接任临江乡党委书记之职。
积累在钱爱娣心中多年的忧患爆炸了,《浦江日报》转载了那篇撕扯心肺的通讯。冲击波后,她勇敢面对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于小毛,搬开压在心上那块沉重羞涩的石碑。刚刚考入中国林业大学的儿子于小毛悲痛万分,他要认祖追宗,并陪妈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桦皮屯,见到双目失明的奶奶和老眼昏花的白士良。母子俩承诺了心中的期待,将两位无靠的老人接回了上海,留下了锁住的于家小院和卧虎山上那三块不屈的墓碑。
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大千世界的奇闻轶事都让于、白两家尝受了。于白氏两儿两夫眼睁睁地变成了深山野鬼,接二连三的无情的打击摧残着这位妇人硬化的心灵。于毛子的惨死使于白氏坚强的意志彻底塌陷了,老妇人每天早晨迎着江风,站在清冷的小院里仰视卧虎山上爷三个的墓碑;想着对岸俄罗斯弗拉斯基米诺夫和他种下的冤魂;想着上海大都市的孙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辛、酸、苦、辣,五颜六色酿造的岁月,染白了她的头发,腐蚀了她的脊骨。雪上加霜,急火攻心,老妇人突然双目失明变成了睁眼瞎。
瘫在炕上的白王氏目睹了白、于两家男人们的悲惨;经历了桦皮屯两位最漂亮女人的红颜薄命;听见院外白二爷对天发生的抗争:&ldo;好人不长寿呀!&rdo;这位无儿无女的白王氏突地双腿一蹬,带着满腔怨恨离开了厌倦的人世。
桦皮屯原本最热闹的屯东头和屯西头的两处小院,剩下了一位孤老头和一位孤老婆,一只眼睛让两位老人搬到了一起,相依为命度残生。
上海浦东新区紧临黄浦江的一栋白色高层住宅小楼里,宽大的落地窗尽情吸收着早霞浸在黄浦江水中折射的万道彩光。钱爱娣呆呆地遥望着云霞升起的地方。十几年过去了,都市每夜的虹灯溢彩都抹不去她对于毛子深深的思念和对那段岁月的刻骨铭心。她把心中那块沉重羞涩石碑的负重,转化了对儿子于小毛无限的疼爱。儿子于小毛在她和外婆的呵护下,迅速地长大成人,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来绿灯闪闪十分顺畅。孩子明天就要去北京了,到北京林业大学报到,办理入学的注册手续,宛若一场梦幻。于小毛出落的和父亲于毛子一样的潇洒,只是比父亲的眼神中少了许多坚毅,多了几分娇气。
一阵悦耳的音乐门铃让钱爱娣从痛苦和甜蜜的回味中醒来,是谁这么早就来串门,这在上海习惯夜生活睡懒觉的人们可是一种不太礼貌的行为。钱爱娣内心有了一闪的不悦,随后立即穿过客厅打开了房门。
&ldo;爱娣!&rdo;胖姑娘脸儿红扑扑的,脑门上渗着汗珠。她推门就进,连拖鞋也没有换,端起茶几上的凉水杯,&ldo;咕咚、咕咚&rdo;喝了个精光。
&ldo;胖姑娘,什么事让你急成这个样子,别着急慢慢说。&rdo;钱爱娣她们一直延续着知青年代的称呼。
胖姑娘从挎包里掏出了昨天的《浦江日报》,递给了钱爱娣,&ldo;你看看吧,上面二版转载了《龙江日报》的通讯《&ldo;海东青&rdo;击毙民兵排长,兴安岭血写惊世奇闻》,小毛这孩子,没了父亲……。&rdo;
钱爱娣手中的报纸突然沉重得就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钢板,压弯了她细弱的双腿,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向心头,脑浆浑浊起来,眼看一团黑影逐渐晕开,便歪倒在沙发里。
胖姑娘连忙将钱爱娣搂在怀里,轻轻掐住了她的仁中,只见她白皙的面庞纵横着一条条的阡陌,眼角的鱼尾纹好深。片刻,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两颗浑浊的泪珠从松弛的眼皮中滚出。
于小毛从自己的卧室里跑了出来,胖姑娘惊呆了,几年不见,简直就是于毛子的翻版,他的眼睛映看窗外的湖蓝天色,是如水般的清澈明透。他高大的身躯,已不再是在桦皮屯时那样的小巧,就像清晨一枝含露的梨花。
于小毛从妈妈手中接过了那张报纸,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冰冷生硬的铅字忽然变得有血有肉,有情感,它们走进了于小毛的内心世界,他似乎感觉到了这篇骇人的通讯和自己连接在了一起。跌宕起伏的案情勾起了六岁前那点朦胧的记忆,帮助于小毛搜索那块陌生土地上残留的影子,也许是亲情骨血相连,于小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儿一会变红,一会变白,两行泪水也从眼圈中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