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道:&ldo;长公主回宫,咱们总该来请安的。见不见是她的事情。&rdo;
绿萼道:&ldo;听人说长公主的脸十分吓人,新调来漱玉斋的宫人都被吓得不轻。如今长公主终日躺在榻上,藏在幕后,不见人。&rdo;
我牵过身旁的嫩枝,轻轻击打着手心。叶片在洁白的手心轻盈跳动,仿佛不谙世事、娇养无知的青春往事。四年前初见长公主时的新奇与惊艳至今记忆犹新。&ldo;长公主从前是何等美貌,容颜被毁,于女子来说是生不如死的惨事。&rdo;
绿萼道:&ldo;幸而她是位公主,有名医照料,不然伤成这样恐怕活不下来了。&rdo;
我抬眼望着玉茗堂上澄澈高远的天空,哼了一声:&ldo;若不是公主,恐怕也不会遭这个罪。&rdo;
正说着,那小宫女下楼向我行了一礼:&ldo;长公主殿下宣召大人,大人请。&rdo;不想竟能得到召见,我和绿萼都十分意外。
玉茗堂的东偏殿和耳房之间的隔墙被拆掉了,改造成一间阔朗的寝室。升平长公主的卧榻在寝室最深处,隔在重重纱幕之后。升平长公主从前住在楼上,如今因为腿脚不便,便挪在东偏殿居住。两个宫女渐次掀起纱幕,引我在最后一层幕前停了脚步,又搬了一张座椅放在我身边。阳光随我身影而入,似要化开这遮挡春意的最后一片坚冰。红木卧榻上高悬的枣色帷帐,被半透的白幕晕成一朵暗淡模糊的残花。
我下拜行礼,朗声道:&ldo;永和宫女校朱氏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rdo;
幕后一个嘶哑暗沉的声音道:&ldo;朱大人不必多礼。请坐。&rdo;
从前她的声音娇若莺啼,清如碎玉。我心中黯然,道谢坐下。
升平长公主道:&ldo;刚回宫,就听说朱大人又升了官,恭喜。&rdo;说着咳了两声。榻边侍立的三个宫女一捧唾盂,一捧漱杯,一捧清茶上前服侍。接着纱幕一掀,三个宫女依次走了出来。那一瞬间,我见到躺在榻上的长公主雪白的脸庞和逶迤的乌发,一抹笑意不堪重负似的拖在唇边。
我欠身道:&ldo;谢殿下。&rdo;
隐约听得幕后沉缓的叹息声,&ldo;孤离宫的时候,朱大人还只有十三岁,如今快十六岁了吧。孤真想见见你的模样……&rdo;
我忙道:&ldo;谢殿下挂念。&rdo;
升平右手微举:&ldo;罢了。别让孤的样子吓坏了大人。昨日弘阳郡王来,孤也没让他进来。这几年宫里多事,大家都能好好的,才是难得。&rdo;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叹息柔如清风,那一点嘶哑暗沉是恰到好处的装点,是帝国公主明丽灿烂的生命华锦上一点战火的焦灰。我垂头道:&ldo;是。&rdo;
沉默片刻,只见宫人捧着漱盂等物又走入幕中。我无话可说,只得讪讪道:&ldo;怎不见沅芷姐姐服侍殿下?&rdo;沅芷是和长公主一道长大的贴身侍女,随长公主远嫁北燕。
升平道:&ldo;她死了……&rdo;
我忍不住轻呼,忙掩口吞声。升平又道:&ldo;朱大人想知道她是怎样死的么?&rdo;
我恭敬道:&ldo;若殿下愿意说,臣女洗耳恭听。&rdo;
升平道:&ldo;她是代孤去死的。&rdo;说着长叹一声,&ldo;盛京城里粮食告乏,他们把孤从宫里带出去的人全都杀了,只留下了沅芷。&rdo;
绿萼悄声问我道:&ldo;杀人是为了节省粮食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