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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第1页）

在这件事上，曼娘所显露出来的阴毒，邪恶，缜密，以及心狠手辣，都远超出他对寻常女子的想象；自己不过是酒醉后，对长随稍稍流露出宽宥之意，曼娘就非要了嫣红的命不可。

若说之前种种，他还能自圆其说是曼娘痴心所致，这次，终叫他彻底死了心。

幼时，老父曾拿着《名臣录》和《神武志》，将历朝历代那些了得的文臣武将的为人行事，一篇一篇说给他听，&ldo;文有文道，武有武德，非心志坚毅，身正形直，不能拒天地间之鬼魅侵袭&rdo;；谆谆教诲，言犹在耳‐‐这种坏了心术的女子，他决不要。

&ldo;可即便如此，我从未想过让她死，或旁的什么坏下场。她到底伴我度过那段日子，我不愿再见她，却也盼着她们母子能自去好好过日子，饱暖一生。这话说出来，大约老国公又要说我滥qíng了……明兰，你……？&rdo;他目光急切。

明兰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ldo;我懂，我明白。&rdo;

与很多人的臆测相反，其实他是个很重qíng义的人。因为缺少，所以更懂得珍惜，哪怕是假象下的美好，也曾宽慰过他无助bào烈的少年时代。

&ldo;我最不明白曼娘的地方，我不论如何义断qíng绝，不论怎样给她难堪，一遍一遍的真心回绝，她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认死了自己的念头，非要以为我对她还有qíng。&rdo;

胡子有些困惑，&ldo;难道非要我打断她的手脚，割她几根手指，她才肯信？&rdo;

放曼娘母子去绵州，是他给曼娘唯一的一次机会，其实他已寻觅好了几处合适的人家，倘曼娘再有纠缠，就彻底带走昌哥儿，另处抚养‐‐他自幼饱尝无母的苦楚，想着曼娘千不是，万不是，总归还是爱孩子的。

谁知出征前，石铿夫妇将一件往事告诉了他，他当时就决心，回来后立刻将昌哥儿带离曼娘身边，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ldo;曼娘像个无底dòng，永远摸不到底。知道她会骗人，谁知她还敢杀人，知道她敢杀人，谁知她连亲人也下得去手。唯一的兄长就那么利用完丢弃掉‐‐为达成她的目的，竟是无所不为，多阴损的事都敢做。&rdo;

扒去她身上一层又一层的皮，底下是那样的腥臭和丑恶；他无比惶惑，不敢相信这个女子竟是他曾喜欢过的曼娘。

他记起在西辽城见到曼娘时，她正持一根木棍，在饥民中左劈右打，又狠又准，无人敢靠近她们母子‐‐他识得她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她身子病弱，顶多会些花拳绣腿，直至此刻才知她的功夫岂止不错。

他当时就冷汗直冒，想起那年曼娘撞向身怀六甲的妻子，彼时他还认为这是一个绝望女子想同归于尽的激愤之举，此刻想来，哪怕曼娘当时抱着昌哥儿，也能在伤害明兰的同时，很好的保存自己‐‐他的心，陡然间冷硬无比。

&ldo;遇到她，是我倒霉；遇到我，她更倒霉。&rdo;

时过境迁，他现在可以这样平静的，为他和曼娘下个简单的注解。

明兰挺了挺坐僵硬的背，脑子仿佛麻木了般，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抬头去看胡子黯淡宁静的面庞，她竟有些可怜他。

&ldo;那年我发落曼娘母子去绵州，你怪我……&rdo;他很艰难的发出声音，&ldo;怪得对。&rdo;

明兰张嘴yù言，胡子伸掌捂上，&ldo;你先听我说。&rdo;明兰只好闭嘴，耐心听着。

&ldo;我不想辩解什么。你说我没真心待你，这话一点没错。可我也不是天生的凉薄，我曾真心待人过，可下场呢，被瞒骗，被欺侮，被冤屈，无处可诉，无人可信……只能跳出去，往外走，扒下顾侯次子的衣裳，冠佩，名字，一切的一切，把心挖出来，把头低下去，从新来过，从新学起。&rdo;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互相抵磨。

&ldo;最终，我学会了。遇事先三思，利弊，好坏，正反……学会了抵御算计，也学会了算计别人。&rdo;他惨然而笑，&ldo;杀死以前那个顾廷烨，才能活下去。&rdo;

明兰眼眶中慢慢浮起一抹湿热，心房处酸涩近乎疼痛，一个侯府贵公子，怕是连一碗面几文钱都不知道，那么一无所有的去讨生活，何其不易，她知道，她都知道。

&ldo;那阵子，时局并不好。多少人对我们虎视眈眈，等着我们出错，老耿被参过，沈兄被参过，连段兄弟那么忠厚的人，都被鸡蛋里挑过骨头。我比不得他们在皇上心中亲厚，所以，我不能出错。&rdo;

他伸掌包住明兰的手，痛声道，&ldo;知道你们母子平安后，我头一个想到的，不是担心你害怕，替你出气，竟是如何稳稳当当的将曼娘之事压下去。你后来怪我，怨我，都对！就我这样的，后来居然还敢埋怨你不真心待我，真是混蛋之至！&rdo;

他用力捏拳，指关节惨白得咯吱作响。

&ldo;到祖母出事时，你跪在病chuáng前，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掏心掏肺。为了替老太太讨回公道，你全然豁了出去，生死富贵，万死不肯回头！我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我走了那么多路，学了那么多得失进退，却忘了最要紧的……忘了怎样真心待人……&rdo;

他发声已近嘶哑，似是扯裂陈年的羊皮卷，话音落下，一颗泪珠掉了下来。天际开了一道fèng，亮光乍现。命运对他，从来都不是坦途，越过坎坷，历险跋涉，回头望去，竟发现遗失了珍贵的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