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海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思绪。他把那张图拿起,认真审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才像发现什么似的,掷图在地,双腿跪下,双手如同蒲扇般地飞快摇闪。转瞬间,只见他已一掬掬地把黄沙捧起,又堆散在那几个标高的周围。那种神情既疾速又准确,不到三分钟,邹辛看到他已经把那堆黄沙挪移到了那几根标高周围。沙堆起伏在平地上,高矮平缓,极是生动。仿佛这不是沙堆,而是一片随手移来的域外风景。邹辛有些吃惊地发现,这些山堆和沟中间还有一条平缓的河。这些地形像从回忆中刚出现一样,闪着另外的光,向她逼来,她觉得真熟悉,又有种陌生。
&ldo;呀,你堆的沙盘,可真传神。&rdo;她克制住自己没用真像这个词。她在军队上见过那些军人堆的沙盘,那些沙盘堆得可&ldo;真像&rdo;他们要堆的地方,可邹辛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后来她在沙滩上玩时,哦,她想起来了,爷爷那天在沙滩上,也堆过这么一片地方。当时他似乎是讲一个记忆中的战役,他边讲边用沙在地上掷着,故事讲完了,老头也指着那个沙盘说:&ldo;就是这个山头,我们失败了,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败仗。&rdo;当时她看着那个沙盘,几乎要流泪了。只有那次,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对于一个地方的感情,只看他堆的那个沙盘,就可以检测出来。尽管这是爷爷失败的地方。可她却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块地方。
她不等单一海开口,又喃喃地道:&ldo;这是韩略村外的那片高山和汾河吗?爷爷今天就去看它们了。唉,他今天真不该去,真该只看看你堆的这片沙盘,就够他伤感的了。&rdo;
单一海似乎才从刚才的气氛中醒过来。他把手中的沙子抖落掉,仿佛抖落着一个个的心情:&ldo;我等他回来,一个老兵一个人面对败地,也真够勇敢的,就冲这一点,他也是胜者。试想,谁敢再在暮年去凭吊自己的麦城?感觉上你爷爷心态还保持旺盛活力,精神上还有年轻激素。&rdo;
&ldo;你也知道这回事?&rdo;
&ldo;当然知道。此役中我爷爷任政委,在另一个团。可你爷爷任团长,是他指挥的这次伏击,结果一场必赢的战斗,却在付出三分之二的代价后,胜了。可胜不如输,所以你爷爷以为是败仗,我也这样认为。尽管县志上载,此役伤敌&tis;&tis;&tis;名。可我军呢?损失超过他们一半还多,我爷爷在此役中牺牲。&rdo;单一海低眉垂首,面部严肃。左手指着沙盘右边的一小块地儿:&ldo;他死在冲锋的位置。&rdo;
邹辛肃然:&ldo;所以你一直在研究这次战斗?这几天你干啥去了,哦,对了,是到韩略村去了吗?&rdo;
&ldo;是的。我一直对这次战斗有着浓厚的兴趣。为什么我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却仍然在实际上负于敌人?你爷爷来了,他是当时的指挥者,他应该比我清楚!&rdo;
&ldo;你认为爷爷是那次战斗失误的主要责任者?&rdo;
单一海注视她片刻,低低地说:&ldo;胜负已是过去的事了,谁是责任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战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rdo;
&ldo;你是为了你爷爷?&rdo;
&ldo;我是为了自己。我在想,假如以后我面临这样的处境,我将会如何?&rdo;
邹辛愕然,这么狂妄的家伙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尽管他的狂傲显得有些可笑和幼稚,可也已经让邹辛觉出一些不一样的感受了。她发现自己居然有很久都被裹在他的意识里。她有些欣赏地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直视着自己。她少有地羞赦了,脸上红晕泛起,同时掩饰地拂了下头发。
&ldo;你摆这个沙盘,只是为了说服爷爷吗?&rdo;
&ldo;哦,不,我想这块沙盘也是块阵地,我想再跟他打一仗。他用40年前的方式打我,我用自己的方式攻击。如果我输了,证明我的学识太浅薄,我将毅然退学,永不沾军事。&rdo;他悲壮地,&ldo;要是我赢了,我将终生热爱这身军装。&rdo;
邹辛被他的思想刺激着,浑身都有种舒畅感。她只是惊讶,这样狂妄的家伙,竟不让她反感。她后来想起自己也是挺狂妄的,可在真正的狂妄面前,她觉得自己的狂妄简直不值一提。
&ldo;你会胜利的。&rdo;邹辛莫名地说。
&ldo;为什么?&rdo;
&ldo;直觉吧!哦,我们不提什么战争、胜利了。你刚才堆的沙盘,我拒绝承认它是什么宝贝,你忘了,你还答应我一件事呢?&rdo;
&ldo;是吗?我甘愿奉陪。&rdo;
&ldo;去看看苏三。&rdo;
&ldo;你是说那个妓女……哦,原谅我直率,苏三吗?&rdo;单一海有些吃惊地看看她,&ldo;是去看爱情吧?我的天,爱情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何况是个几百年前的旧时代的故事了。&rdo;
&ldo;爱情可不会像你的年代一样会变。我欣赏这样的爱情,你可无权干涉呀!要知道,你只是我的陪同者,而不是爱情的欣赏者!&rdo;邹辛有些淡淡的不快。
&ldo;我答应陪你到那个爱情遗址看看。&rdo;单一海躲过她的目光,&ldo;我也是头一回去看她,我也真想去看看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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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应该铭记战士的一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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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听上去简直像是一个病人。我真的不明白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对这座古城与我一样感兴趣呢?原来你只是个路过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