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香则有祭奠之意,松本后退一步,绕过他径直走向祠堂,薛平秋向胡长泰递个眼色,不动声色地将香插到路边的泥土里。
看到祠堂的坪里整整齐齐停着四副棺木,胡长泰有些回不过神来,王四家堂客指着柱子上的血迹冲他呜咽道:&ldo;你娘早就不想活了,说这辈子活够了,你快去换身衣服来跟她磕头吧!&rdo;
胡长泰浑身一震,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断了,腿一软,扑在地上嚎啕痛哭。
松本似乎看到惨烈的一幕,轻轻摇头,示意陈翻译带人先去祠堂看看,灯火通明里,陈翻译一眼就看到新挂出来那诸多年轻的脸,不禁心惊肉跳,大怒道:&ldo;胡长泰,你家里疯了不成,通通取下来!&rdo;
松本斜了棺木一眼,大步流星走进祠堂,看到那密密麻麻地牌位,差点一脚踏空,陈翻译慌忙来扶,他嫌恶一般甩开那只手,慢慢地一个个看过去,眉头似打了结。
陈翻译心头一喜,气哼哼道:&ldo;长官,这家人是皇军的敌人,通通该死!&rdo;
松本停在湘君的笑脸面前,嘴角一弯,&ldo;跳河地就是她?&rdo;
&ldo;就是就是!&rdo;陈翻译忙不迭道,&ldo;您看,连女人都这么可恶,还有,她男人就是前几年守长沙的时候战死地!&rdo;松本并没接腔,转而走到薛君山面前,看到那身军装,不由得笑容一僵,挺直身体肃容而立,缓缓抬手敬礼。
身后地两名鬼子兵齐刷刷立正敬礼,陈翻译傻眼了,几乎将脑袋缩进脖子里,跟上来的薛平秋也傻眼了,猛一低头,将两行泪没入尘土。
松本转身就走,在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用自己才能听到地声音喃喃低语,&ldo;难怪!难怪!&rdo;
他强自镇定心神,一步步走到棺木前,明明很想鞠躬拜一拜,这腰犹如被定住,怎么也弯不下去。他转头看着黑漆漆的山林,分辨出重重山峦的影子,无数个念头在心头闪过,又一一被他否决,最后却只逸出悄无声息的轻叹。
死者已矣,让其入土为安又何妨?
&ldo;胡先生,节哀!&rdo;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扬长而去。
大家仍没回过神来,都呆若木鸡,两位老木匠这才知道后怕,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走到村口的晒谷坪,松本突然停下脚步,冲陈翻译和身后的人冷冷道:&ldo;以后看住胡家,不要让他们有机会作乱!&rdo;
有这种英雄儿女的家庭、乡邻乃至整个民族,绝不会在刺刀下成为日本人的朋友!而且,这种仇恨,只会旷日持久,不死不休!
第三章民国三十三年八月二十日(1)
&ldo;今天清晨六点,全体官兵为衡阳殉国守军默哀三分钟,向第十军致敬!&rdo;
胡长庚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似乎在谈及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然而,顾老先生从他颤抖的拳头看出端倪,心中某处僵硬的部分悄然松软,披衣而起,秘书担心他的身体,连忙上前拦阻,顾老先生挥手让他出去,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他面前。
听说衡阳陷落,顾老先生一病不起,却仍在病榻日日操心湘湘母子,生怕底下人照顾不周全,连一日三餐都要过问,让胡长庚深为感动,因此一改往日的态度,反正就近,天天前来探望。
看到那满头白发,胡长庚挺直了胸膛,拳头握得更紧,带动全身都在微微颤抖,顾老先生一手搭在他肩膀,喟然长叹,&ldo;你知道了?&rdo;
胡长庚眼眶一红,重重点头,&ldo;湘宁说过,喜马拉雅山麓埋了那么多青年的尸骨,多他一个不嫌多,他上了驼峰航线,就从没打算回去!&rdo;
他字字铿锵有力,敲得老人心头疼痛不已,愈发悔恨难当,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竟然错待胡家的女儿,他的儿媳,到了地下,他有何面目见那些铁骨铮铮的胡家男女!
门口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胡长庚在打开门的瞬间换上笑脸,小满手忙脚乱抱着孩子凑上来,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哀嚎,&ldo;他到底哭什么哭个没完,我家湘湘快被折腾疯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