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就听到温觉非啜泣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暗暗懊悔不该说得这么像冷酷医生在说官方话抚慰病患家属,又开口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万事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糟糕,这么一说像是生病的是她一样,从前学的演讲技巧和社交礼仪规范,怎么在这个时刻都派不上用场?正着急呢,脑袋怎么运转都组织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温觉非却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她哭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得到了这么温柔的回应和安抚。这是妈妈生病近两年来她第一次这样被人捧在心尖上去安慰。“没什么好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在知道妈妈的病情愈加恶化的那段日子里,她多希望有谁能对她说这句话,可那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外公外婆都已过古稀之年,告诉他们实情只会让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更加不堪一击。于是,她苦苦地瞒着,谁都不能说,也谁都不敢说,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只得故作轻松,她不想把自己承担的痛苦分给别人,生怕痛苦会变成两份。她只能靠自己来活。
而这是第一次,她有这样强烈的安全感,让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对眼前人和盘托出,袒露她那些独自舔舐了好久都无法治愈的伤痕。
白简行究竟有什么魔力?
“傻瓜。”白简行叹了一口气,疼惜地摸摸她的黑发,“我小时候也不开心。我父亲脾气特别执拗,在家里永远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常常和我母亲产生分歧,两个人就会不分昼夜地吵架。长大一点我受不了了,就搬到奶奶那里去住,但是我父亲没打算放过我。除了原本就在学的钢琴、奥数、围棋,他还不死心地给我报了一大摞的金融相关的补习班,非要让我进入相关的领域好继承他的事业。虽然最后我误打误撞还是成了管理学学生,但我并不打算回去继承他的公司,我只喜欢我亲手赢来的一切。”
温觉非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她把眼泪都恶趣味地蹭在白简行的外套上,还吐槽说:“你果然就是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千万财产那一列的。”
白简行闷闷地笑,站稳了任由她往自己的衣服上乱蹭:“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完美的童年,也没有轻松长大的小孩。”
“当然,我早就不想这些了。我只希望自己不要因为没有得到某一段时光的幸福,而让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从十八岁生日开始我就劝自己少和这世界计较一些。我不想再因为童年的不快乐而去责怪亲人、责怪自己或者责怪整个世界。”
温觉非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杏眼里还含着一点水光,盈盈的,像是能直直望到他心里去。她说:“我只想要赶快变得强大,能够学着去爱就好了。学着其他快乐的小孩那样,不那么苦、不那么难地去爱别人;学着让自己、让自己的爱变得不那么难懂,不要让在乎我的人因为我的爱而要承受更多繁重的附加条件。我想努力这样做,就好了。”
他捏捏她的鼻子:“你有什么难懂的,就一个无厘头的单纯小姑娘。”
“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
“不然呢?”
“我都二十多岁了。”
他突然笑了笑,俯身下来吻她的额头,他说:“多少岁你都是我家的小姑娘。”
温觉非微笑,躲开他伸过来掐脸的手,再次把脸埋进他怀里。她是慢热的人,不习惯向别人表露心情,不习惯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伤口,看到自己曾是怎样为从前的不快乐而挣扎哭泣,看到自己曾是怎样努力想治愈这一切。可是现在,她一直为之惴惴不安的脆弱全部展露在他面前,他看见后不仅没有像别人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珍惜地用双手接住,不仅听懂了她的喃喃自语和弦外之音,还用自己的方式这样不遗余力地温暖她。
温觉非想,就算命运曾经对她有所亏欠,现在也已经用更加美好的方式补偿回来了,他的出现从好多年前开始,就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无论日后再如何辛苦艰难,她都不会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藏在心里的鸵鸟了。因为知道自己会被回应、被偏爱,所以才会安心地、肆无忌惮地表达,他和他的爱都会成为她生命里长存的光。
到了医院门口温觉非才想起来忘了帮白简行给妈妈买礼物,拉着他到对面的水果店买了一个小果篮。
站在病房外时,白简行突然有些犹豫,温觉非看着他紧皱的眉,忍不住细声安慰:“我妈妈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可是我穿成这样,礼物好像也有点太随意了。”他越说越有些难以自控,“要么我回去换一身正装?”
温觉非忍俊不禁:“你是不是做什么都得穿西装?”
“也不是。这毕竟是正式场合,穿得隆重些能显示出我的尊重。”
温觉非顺着话茬换了个策略,开始夸他:“你这样也很好看。”
白简行闻言一挑眉:“真的?”
“真的,显年轻,根本看不出来比我大。”
“我喜欢比你大。”
“啊?”
“成熟稳重了才能照顾好你,阿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我……”
再扯下去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但就差这临门一脚了,怎么想都不能让他跑了。温觉非踮起脚拍拍眼前反差萌极大的男朋友的肩,然后出其不意地一把推开病房门,带着满满笑意的声音细细地响在病房里:“妈妈,我和男朋友来看你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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